祭的本意是祭祀,我以此拙文祭奠一段历史。
---------题记
“打牙祭”这个词现在很少用了,但几十年前,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这是一个很诱人的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农村还未实行“分田到户”,那时的乡不叫“乡”,叫“人民公社”,村民小组不叫“村民小组”,叫“生产小队”。
我小时候全小队一百多号人,劳动在一块儿,吃饭分口粮。也许是那时生产技术落后,也许是“人多不洗碗,鸭多不生卵”使然,那时家家都很穷,尤其是像那些家中缺少劳力的人家,境况更是糟糕。所以吃的、穿的就异常简陋。
先说穿的。
记得那时我村里有一村妇叫细莲,丈夫被生产队调去了修水库。她一人带一儿一女在家,上面还有一双年过六旬的父母,谐音歇后语窘况可想而知。有一次,她一个人挑谷去碾米(我当地又叫机米,就是用柴油机把稻谷脱去外壳)。碾米的师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外地迁来的四川汉子,别人叫他老王。老式柴油机轰轰作响、震天撼地。老王一声令下,细莲慌忙把一箩筐谷往谷斗里倒,结果一用力,“嘣”的一声,细莲的灰黑色裤子一落到底!露出白花花的下身(她没有穿短裤)。细莲又羞又急,丢掉箩筐吧,谷撒了不说,箩筐打在皮带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不丢吧,这赤条条地立于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成何体统!就在这危急时刻,老王忙从她身后帮她提起裤子,脸使劲别向一边,直到细莲把谷全部倒入斗中......
这个周末短信祝福传出来让方圆几里人笑了好几年。想想,如换成现在,一是如今的妇女怎么会去碾米?二是即使掉了外面的长裤,至少里面还有内衣啊!看看如今,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时装应有尽有,这样的名牌,那样的洋货,一件内衣哪怕成百上千,购买者眼都不会眨一下。
再说说吃的。
那时几乎年年都要“打牙祭”,用现在的话说叫“加餐”,就是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大吃一顿。菜肴拿现在来讲,简直不值得一提!但在那时于我们可称得上美味珍馐。菜单上一般有什锦汤、米浆作薯粉、大块红烧肉、油豆腐、哨子,还有一种食品叫“过油货”,很好吃。外脆内糯,香甜可口,可称得上是农家菜中的珍品。原料其实很简单,就是糯米粉、蔗糖、茶油等。制作方法是把个性名言出来的糯米用磨磨成粉,然后用水调湿,再反复搓揉,做成一个个乒乓球一样大小的球球,再放到沸油中汆,汆到半成熟,就用早准备好的浓糖水往油锅中泼,随着水油相激的噗噗声,一个个金黄透亮的油货就出炉了......
可是那次“打牙祭”,我并不开心。
事情是这样,我细公(我祖父的堂弟)是个“四类分子”,那天队长分派他去磨糯米粉,他一时鬼迷心窍,偷偷多磨了两升。后来经人揭发(想在称举报),晚上打牙祭的时候他被揪出来批斗。那天在小队的大仓库里,十余桌的人正吃得热火朝天,可细公却被捋起裤脚跪在锋利的细瓦片上,膝盖上鲜血直流,长着几根稀疏白发的头无力地向下耷拉着。我惊恐不已,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目睹的暴力。大字不识的生产队长说: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同志们,今天这个四类分子想搞破坏,他居然偷偷多磨了两升米,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资产阶级的铺张浪费行为,这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行为!毛主席万岁!下面我命令这个四类分子的儿子来教育他!”
细公儿子我叫彪叔。彪叔几步向前,朝瘦弱如风的细公脸上一顿猛抽!边抽边说:
“谁叫你多磨?说!”
“我怕吃不够,没我的份。”细公嗫嚅道。
我看见暴跳如雷的彪叔手瑟瑟发抖,几颗大滴的泪珠从他扭曲变形的脸上滚下来。我吓得直往我父亲身后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几缕殷红的血从细公的嘴角蚯蚓一样爬下。
那次细公一直跪到我们打牙祭结束。第二天,人们发现一个人吊死在村头的歪脖子柳树上,是细公!他的眼睛死鱼般地张着,舌头伸得很长,牙齿紧紧地咬着。彪叔把细公从树上放下来哭着说:
“天王爷啊!作孽啊......你是一个饿死鬼啊......”
这是一段扭曲而心酸的历史,我相信,这段历史将永远不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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