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要经过监管所。
记忆中,监管所的墙外,紧靠着高墙,有一条平平整整的土长廊,高出沥青的公路面两尺多,也就十多米长的样子。说是长廊,只不过是土堆的平台而已。
平台边缘,紧靠着公路,栽着一排洋槐树。春末夏初,槐花似雪,香气扑鼻;槐叶浓密,树荫遮天蔽日,宛如一个天然的氧吧。
平台上,住着一家三口。一个简简单单的帐篷,一口铁锅,一个炒瓢,几幅碗筷。寒酸,甚至比不上家徒四壁。最贵的家当,就是一个脚踏弹棉花机。
他们从早到晚,忙于生计。男人踏着机器,将一堆堆破旧的棉絮和网套重新弹成篷松的棉花,女人拿根竹棍,缠上备好的棉线,在竹席一样的模子里,经纬有致地,将弹好的棉花按尺寸和规格重新网好,以满足顾客的需求。
男人话少,女人话多,都是南方口音。女人干活的同时偶尔也和顾客拉拉家常,唠会嗑。孩子是个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整天脏兮兮地,总是一个人自由玩耍。天光、云影、泥土、树荫都是他天然的玩具,童心烂漫,倒也雷锋的感人事迹逍遥。
有时候,任你起早贪黑、拼尽全力,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甚至,你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任你牢骚满腹、窘迫困顿,好诗句也不会认识你是谁。
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拼命弹棉花。
后来,监管所搬迁了,便再也没见过弹棉花的人。
去年冬天,家里暖气不太好,越发觉得被子单薄,便想着把几床旧被重新弹一下。找到附近的床品店,一眼便认出了当年监所外弹棉花的两口子。偌大的门面,分里外两间,外面是床上用品和各种布料,应有尽有,里间被桔红色的金丝绒长帘隔开,是一台现代化的弹棉花机。他们不光弹旧棉花,也做新棉被和床上四件套。被芯有棉花、蚕丝、羽绒、羊毛以及太空棉,样样不少。言谈中,得知儿子已经大学毕业,考了我们当地公务员,并且已经娶妻生子。他们靠着弹棉花买了双层门面,上面住人,下面做生意。自己的房子,倒也不担心房租和赔赚。
生活一如过往,仍旧弹棉花。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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