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老家祭祖,顺道去看了一眼祖屋。
祖屋的木门轻轻一推,出现一条窄窄的门缝,先听到的,是一阵沉重浑厚的声音,“嘎吱”,类似这样的声音,却无法用文字准确的描述出来;接着是闻到一股不淡的霉味,祖屋的门窗、房梁、桌椅全是木制,久置不用受潮后,霉味渐长;阳光也顺着大门照进了祖屋,微小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想想,原来我们搬离祖屋已经三年了。
木门贴着几年前的旧门联,鲜艳的颜色已褪去,这么多年门联竟然未掉落,它们对往昔也是有眷恋。
左边门框的中下部有好几道清晰的刻痕,那是我曾经的身高。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总盼望着长高,所以我每一年都以大门为参考量身高,每量一次就在门上轻轻刻一条痕,看着刻痕逐年升高,我心里充满了喜悦。
停在祖屋门口,脑海里想起了搬家那一天。
是在五月十六号搬的家,那天的天空如洗过般清爽,天空只剩下蔚蓝色,流浪的白云不见了踪影。
我们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好时,搬家公司的车还未到,父亲正打电话联系。
我对母亲说,“姨婆说她果园的柑橘熟了,说我想吃的话就去摘。时间还早,我去摘一些,一会儿在路上吃。”
转身的那一刻,眼睛竟然泛酸。
高中毕业那晚,我在教学楼的厕所里哭累了才回宿舍;大学毕业搬离宿舍那一天,我哭了一个早上。不知道这次搬家,我又会偷偷哭多久。
长大了,眼泪也变得珍贵起来。
我站在姨婆的果园上,精挑细选的摘柑橘。
“摘多点,”姨婆说,“城里可买不到质量这么好这么新鲜的柑橘。”
摘了几个,远远的看见,三辆大车排着队往村庄方向驶去。我只摘了一小袋,回到村里时,搬家的大车早早的停在经过村子的省道上。我看着搬家工人将沙发、衣柜一件一件从祖屋抬过来,小心翼翼的搬上大车。父亲则站在一旁像监工般指挥监督。
因村落道路宽度有限,车开不进来,祖屋离省道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所以,家私必须得慢慢抬过来。有些事,急不得。
“这么多东西,要搬很久吧。”我问母亲。
“差不多吧。”母亲回答得漫不经心,“你房间没有什么东西落了吧。”
还是有些记忆带不走的。
我说,“没有了,都带齐了。”
“要吃柑橘吗?挺甜的。”我将手中那一半柑橘递给母亲。
母亲接过,边吃边说,“你吃完就把这几块木板叠好。”
我囫囵吞枣般吃完嘴里的柑橘,将那杂乱的木板整齐的平铺叠在角落。那些木板,是在粮仓里的,为了防潮,先在地板垫了木板再放稻谷。
“妈,要不要煮点水,搬家挺累的,会渴。”我提议说。
这项工作还是我去做的,因为母亲在打扫祖屋,她说,毕竟是住过的房子,总不能乱七八糟的离开。
热水壶煮水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在大厅响起,像是诉说告别的话语。
搬家工人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才将东西搬完上车,父亲热情的招呼他们,“先来喝口水吧,挺热的。”
落地扇还未搬上车,在大厅“呼呼呼”的摇头扇风。
五个搬家工人,和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我将八个塑料杯倒满刚煮好的温开水,又将早上摘回来的柑橘尽数放在桌子上。
我本以为今早的早餐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聚在祖屋做的事,没想到是喝水和吃柑橘。
空气中弥漫着橘子的清凉甘甜气息。回忆还是带着甜蜜的。
一个工人说,“这桌子质量很好啊,不一起搬走吗?”这是餐桌,是父亲利用空余时间自己做的,自己选材、设计、刨木、组装、上蜡……
父亲笑盈盈说,“不搬了,重新买过。”
父亲的手掌摸了摸桌面。我望向父亲,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复杂,是不舍,是留恋。
“自己做的吧?”那工人接话。对他们这种做惯了搬家工作的人,应该有这种分辨出家具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能力。
父亲说,“是啊,两年了吧。”
“她们母子又不会,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做的。”
“原来的桌子太小了,放多几盘菜都没位置。”
“……”
我很喜欢这种一家人坐在屋子里侃侃而谈的场景,眼前只有一杯水,或者几个柑橘,或者什么也不用,就这么围着桌子聊天。
该发生的事还是如期到来。
水喝完了,柑橘吃完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突然变得残酷起来,时间会剥夺一些东西,人的容貌、记忆、感情……
是我锁的门。
祖屋大门的铁栓一拉,小小的锁头一扣,就将所有关于祖屋的记忆锁在了屋内。第一次将奖状贴在祖屋墙壁上的时候,第一次考差的时候,第一次学会做菜的时候……
我坐在大车靠近窗边的位置,但一回头,是看不到祖屋的。车子在县道上缓缓行驶,路边的绿树缓缓后退。
我隔着玻璃窗,望向车外,天空真蓝啊!我不停的感慨。
因祖屋门已上锁,且锁头已生锈,我无法进到屋内。我想,祖屋现在还是和离开时那般整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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