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那层层厚密的野草,我却再也寻不到你的坟。也许那低矮的土堆早已在风霜雨雪里轮回化成了光阴的斑驳痕迹,也许你那孤独的骸骨早已与这方土相厮,你的魂是否还停留在这?在这角你时常等候我的山坡。
我找不到你了,但我知道你就在这长眠,在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我今天格外地想你,虽然我亦在流水时光中被成长抹去琐碎记忆,我还没来得及予以你一个名字,你就遥遥地奔向远方,直到幻成一土,但我依旧记得你。
同年的出生,造就了我们相遇的缘分。你来到我家,带着原始的使命,你伴我走过阡陌千千万万,但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从此渐行渐远。以前,我在远方,你在原点;现在,我仍在远方,你亦在海角,只是我们这一世已经隔了一洋天涯。那,我想称你为汝,撇弃你生为牲畜的身份。你生于田园,死于田园,葬于山坡守候田园。你是中华田园犬,拥有着低微的地位,但你就是我最忠诚的童年伙伴,是我留守孤单的排遣者。曾经,我天真地以为你会陪我走尽这一生,却忘了你们种群的生命归途我根本无力逆转。
今天,就在这片坡上,揣着只属于你的记忆来探你,愿那深埋红土的你能缓解孤独与遗憾。
多想你还站在这坡上,摇着尾巴,远远看到我便远远地奔向我。你那急促的脚步逆着风,在空荡荡的坡上分外清晰,带着你的严格要求自己,是一首恰好的歌。我回来了,我又可以陪你一个季了,陪你在阡陌中放肆地奔跑,你期待着,我亦期望着。我推开那古朴的小屋,祖父母说你一早便在坡上等我。你趴在我脚旁休憩,我扶着你平顺的毛,看着你缓缓舒展开的眉头,你竟安稳地睡了。些许你太累了,等了我一夏接一季。仔细一瞧,祖父母把你养得真好。一身顺滑的土黄色毛发,粉红的鼻子,圆不溜秋的眼睛,俨然一个娇俏的姑娘。
旭日升起时,我想到菜园子里走走,看看离开的这半年是否光景依旧。你在门口守着,等着我俩一起的时光。我戴起草帽,你紧紧地伴在我身旁。你的身躯扫过路边的杂草,是一首夏季的歌,充满着凉爽的气息。因为你我的下次相见便已隆冬,再也不是盛夏的谱调。走进菜园,你在朝阳下扑捉着跳跃的蚂蚱,路过的蜻蜓也会被你追逐。园子后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向往的阡陌吸引着你。你每天都往这走过,只是没有我。
我们终于还是跑到了阡陌上,像我从没离开老家一般,肆意奔跑。你跑进水渠里洗上一场澡,我就眼巴巴地看着被你打扰的野鱼群四处逃窜。你欢快地奔上田埂,抖落一身的清水,那洒起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数次滴进我的记忆绸带,在流转的年华中浸湿又风干,最后被泪水淹没。
你欢乐地奔向远处的阡陌,我深知跑不过你,便悠悠坐在原地享受着无垠的徐风。你看,我也曾在原点等待着你,在你奔往远方田埂的时候。
但最深刻的便是我还没离开老家上学的光阴,春季在满溢野花的平地上打滚、入夏在稻田的碧波中融进阡陌奔跑、临秋在栗子树的硕果中感受微冷的风、进冬在烟火爆竹中迎接新生。自从离开了这儿去执着我所追赶的梦,你我便只能相伴盛夏与寒冬,也许错过的那两季再也不会拥有。
阡陌交错,流年婉转,你我还是在迷惘里丢失了方向。在那意外寒冷的冬,你依旧在光秃的山坡上等我归来,只是你已步屡蹒跚,你依然奔向我,只是带着沉重的脚步。我的步伐越走越快,你已无法伴走在我身旁。我们一起在巷子里晒暖阳,你一刻也不曾离去,幸好你还在。祖母说你老了,吃得越来越少。我注视着你,仿佛遇见了什么却无法直视。你终究还是陪我度过了又一个寒冬。
春秋十几载,你也快走进又一次轮回。盛夏和着蝉鸣悄然而至,我拿起行李不远千里回归,却没看见你的身影停在山坡,也没收到你奔向我的喜悦,心里空落落的。这是我唯一一次只身回来,因为身边没你。重新推开木门,祖母说今早你趴在后院眼里含着混浊的泪。你在哪?你为何要含泪却不去接我?寻了你几天,找遍了你常去的地方。
一天,祖母在祠堂的后院惊呼:原来在这。你走了,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隔着堵墙,从此你我隔了一生。我不敢进去看你,祖母把你埋了,那天烈日炎炎,清风不来。我问祖母:你葬在哪?祖母说:那路口的坡上。顿时,我泪流不止。
这夏我一人走过,阡陌不曾迈去。离开时,我经过那山坡,看着那小片光秃的杂草中微隆起的土堆,不由加快了脚步。我没再回来,祖父母也被接到了我的身边,。就这样流年似水,你依旧会时常流进我的记忆。
你这一生为我写了首歌,曲中是陪伴,曲终是人散。
流年化序汝为目,荏苒阡陌交错,此生小半,一旅渡四季,幸蒙汝停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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