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形容一个人处世的胆小谨慎,有一句很通俗、很形象的俗语,叫作:这个人很怕事,路上的树叶落下来,都害怕打破脑壳!咋一听,的确是很形象、很中肯的描绘了祖父的一生,但细细品味祖父在世时的为人处事,又好象真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我身边的小能人于新中国的初期,甚至,他的前半生,是在旧中国动荡的社会大环境中生存!
任何人,都可能会合理的安排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不能选择和逃避自己的生存社会大环境!我的祖父也不例外,他在无法改变世俗的前提下,先调整了自己的生存法则,让自己首先“活”下去的大前提下,再用自己的智慧、使自己生活得“顺心”一些!
自2005年祖父过世后,街坊邻居每每谈起他,每每都会异口同声的说,刘医生,真是个“老好人”!他们口中的刘医生,便是我的祖父。因几乎一辈子操了行医治病的职业,除了较为亲近的人外,刘医生几乎成了祖父一辈子的代名称和社会名片。
(一)
1917年祖父出生的时候,应该是一个不算太平的时代,那年代,新中国还处在一个内战不休的时期,生活环境如现在一样:和平、稳定、生活安逸,在祖父年轻时代,应该还是一个理想和追求。
更加不幸的是,在祖父只有几岁大的年纪,他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姐姐和一个从未出过“绣楼”的母亲!因承受不了顶梁柱离世的打击,祖父的毫无下田劳作经验的小脚母亲精神错乱了,除了吃喝拉撒和无处不在的唠唠叨叨,其他什么也不会!生不逢时的年代,祖父的姐姐亦是一个裹足小脚女子!
据说,祖父的上一辈人,是有“五男二女”的一个大家族,按当时的社会意识,是一个多子多福、引以为傲的含义网名家族!在这个家族中,祖父的父亲排行第一,也就是那一代刘家支族的“大房”。在祖父的父亲离世之后的初期,这个幸福团结的刘氏大家族还是想过一些照顾的措施的,祖父的二叔、一个那个时代的“草药郎中”,因性格的桀骜不顺,到了应该成家立业的年龄未结婚成家,祖父当时的小家被撤散,祖父被过继给了他的二叔,由他的二叔负责抚养,顶起刘氏家族“二房”的门户;祖父的母亲和姐姐则继续留在了家族的“大房”,很不幸被当时的社会和刘氏家族当成了“甩亩”家庭!
听老一辈的人闲时叙述,祖父的二叔根本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天生了一个“及时行乐”的性格,游医营生状况良好时,所得收入在短时间内便挥霍一空!贫困潦倒时,便借酒浇愁,草草终结了放荡而清贫且短暂的一生。
祖父在生时,有一次在与他的闲聊中,还听他亲口说过,澧县的早期革命英烈刘凤翼,是祖父同宗族的堂叔父,一个忠实的革命先驱,被捕关押在澧县的曾家河监狱,在他被处决的前夕,祖父还以“义子”的身份去探视过,被铁链贯穿了锁骨的刘凤翼丝毫没有害怕、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通过栅栏接过祖父送去的衣物并叮嘱祖父径直回家、中途不许下河戏水!
在叙述刘凤翼的被捕情节时,祖父还说起过:他(指刘凤翼)抱着传单,听说追捕的人在闻风搜寻,在刘氏家人的帮助下,就藏在我们家柴房里面,后感觉会连累到刘氏大家庭,又撒腿跑了,往资家河方向跑的,只是没多远,就被紧紧盯着他的民团跟上了,就在现在的水莲村部附近、落入了一群民团人员的手里,被绑走了!被绑走时,还大声呼喊着革命口号!
这又是一个什么曲折过继的环节,闲聊中见祖父动了真情,眼角依稀有泪,没敢深究其中缘由,他也没有往细处说清楚,因年代久远、无从考证,其中的原因,我们是不得而知的!
一个风雨飘零的家!一个年轻就得支撑家庭的青年男子汉!这就是祖父的童年、青年时代!
祖父应该是接受过正规的医学教育机构培训并取得了正式的医疗资质的,去年在给祖父立碑拟撰写碑文的过程中,在我的叔父家里,我还亲眼见过祖父的医学毕业证书!至于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送祖父去学习培训医学知识,我还真不了解,但自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祖父便是一名医生,是一名有一些社会知名度的合格中医。
听说,在日本侵华的年代,为了谋生、为了虽然被解体、但优美文章并没有被一份协议肢解的三个人的小家庭的生存,祖父成了一名游医,一名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游医。那年代,年轻的祖父凭一份激情、更是扛着一份养家糊口的责任,牵一头小毛驴走乡串户给人治疗外伤,也会医治那个在特别的时代、人们“跑日军”(也就是躲避侵入中华大地的日本军人)行为所造成的枪伤!
虽然社会不太平、常年在外风餐露宿也辛苦,但在那特殊的年代,祖父凭自己的努力和勤奋,积累了一部分财富的同时也赢得了应有的社会尊重。口口相传、流传下来最生动的版本是:因害怕精神错乱的母亲不会用钱币购物,每次回家,祖父都会交给他的母亲几叠捆扎好了的、面值是二角的纸币,并手把手教和叮嘱他的母亲,需要购物时,只带一张或二张纸币出门。那年代的物价水平,除大宗购物添置外,二角面值的纸币是基本可以满足一天的日常生活开支需求的。那时代,人们对祖父的评价最多的是,刘医生真是一个不多见的大孝子!
在四方游医的行程中,祖父也收获了高粱熟了之外的蜉蝣撼树,我的祖母,应该就是在那些次的活动中,与祖父相识并相恋、而后成家立业的。据说,祖母与祖父相识相恋的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只知道她姓柏,只是后来或是登记结婚、亦或是登记人口的时候,才取了个“柏远高”的姓名并相伴她终生。
在逆境中,青年时代的祖父应该还是一个持家治家有为、发展小家庭有思想、积极向上的有志年轻人。
(二)
手中有了一点积蓄、也成了家立了业、在老家扎下了根,祖父有了想让自己的小家庭过得幸福、舒心的置业行动,开始在老家附近购置田产,由于耕种劳力不够,也顺应同时代社会“上流人”田地业主的做法,临时聘请了农工,帮助耕作打理自己的田产;然后合理打理自己的资本积累并逐步扩张,在短短几年之内,让自己小家庭成了一个拥有不少田产所有权的业主。
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一个急需各类社会实用性人材的社会大环境下,祖父因有从事医疗活动的“即战力”,被当时的澧县政府筹备组“收编”,成了澧县医疗卫生小组的一员,并担任了医疗卫生组的副组长;为落实澧县医疗卫生组的工作目标,祖父深入到澧县的各地区,开始筹建各地区的中心医院。听祖父亲自说过,建国初期的澧县九大地区中心医院,其中的七所医院,是由他亲自筹建或参与筹建的。应该说,澧县的医疗网格体系的建立建全,祖父是立了功受了累的,澧县医疗诊治体系在澧县的全面覆盖,祖父应该是功不可没的!只是因后来新中国社会发展潮流的一些历史原因,他沉默了,那一段历史,他一般不敢轻易示人!
祖父我真的不知道的转折点,应该源自于新中国农村的土地改革运动,祖父的胆小怕事、警小慎微的个性应该也就是从那一时刻开始。在可以摧毁一切势力、打倒一切流派、人人彻底均平富的社会洪流面前,任何人都怕!更何况当时的祖父家庭,人平拥有的社会财富资源的的确确又比平均数高出了那么一点点。
在这次土地改革运动的前夕,祖父应该是提前听到了风声,也采取过一点行动的,提前低价抛售处理了一些田地;为了有效降低人均土地量,让我的当时不满二十岁的父亲迎娶了同样不满十六的母亲过门。
到现在,我甚至还在假想,祖父当年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工作关系和身份去刻意的隐瞒一些田产呢?!当年祖父为什么不合理利用规则、把自己名下的田产捐一点出去呢!?也许是我不理解、也没有亲自面对当年的社会环境!更多的,应该是祖父的性格秉性使然吧!宁可不做,既然做了,什么后果就应当有勇气承担和面对!撒谎,只会让自己承受更长时间的心理煎熬!这,应该就是伴随祖父一生的“傲”性!
因小家庭土地人均拥有量超标,也确实实际存在盘剥农民短工的嫌疑,应该是综合考虑了祖父当时的社会贡献,祖父的小家庭没有被划成地主阶级、仅被冠以了“小土地出租”的阶级成份!在当年唯成份论英雄的社会大体制下,也是一个被管制、被要求改造的“黑五类”边沿群体!更是一个影响了祖父一生命运、同时也几乎影响了祖父下一辈人半辈子生活的阶级身份。
自那时起,祖父在医疗系统的领导身份没有了,再次重操旧业,安安静静的重新开始操起了治病救人的医生老本行,本本份份的在市地区中心医院当了后半生的中医医生直到退休。
祖父其实是很挚爱他的医疗行列的,中医医疗诊治技术也是小有名气,乃至他退休后,仍有慕名而来的患者找他开治疗药方,当时,祖父本可以选择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自己的余热,让自己的退休生涯活得充实一点,同时也可捞点收入,但他却选择了静静的老去!他作出这样选择的理由其实很牵强,他说不想影响当地医院的营利,更重要的是他怕,至于后怕什么,只有他的内心才能明白!
(三)
祖父的一生,其实是只有很少时间在群英老家生活的,在他年满六十岁办理了退休手续之后,又被市地区中心医院返聘当门诊医生,真正从医生职业岗位上退下来,已是近七十岁的年纪。
虽然在老家群英有他的一群儿孙,但他退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是选择了在继祖母的老家、市镇清水村定居生活,只是在继祖母逝世后,才搬回老家群英、在距离叔父家一里左右的地方另购住房定居,至二年之后病逝。
若是在市镇清水村定居生活,尚可理解为离他退休前的单位近一点,方便领取退休工资;但搬回老家之后,却坚持了购房子独居,的确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祖父因病离世、在清理他遗物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祖父竟然还留有近七万元的存款!细细品味他一生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们才发现,一生处处“哭穷”、终生以“清贫模样”示人的祖父,是真的“怕”!真真正正的害怕“露富”!新中国初期的那场史无前列的政治运动对他造成的心理伤害,是真的已深入了他的骨髓!自己的合法收入不能用于改善和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准、不能理直气壮的投入于自己后人的教育活动,只能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存在银行,终生宁愿忍受子女们的抱怨,那是一种怎样的人生无奈!
其实,在后辈们的意识中,祖父应该是有些闲钱的,吃了一辈子的“国家粮”,拿了一辈子的工资,没见替儿子们购置过大型产业。在两年前安葬继祖母、支付过三万多元后,后辈也依然认为祖父还存了点钱,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听叔父说,祖父的月工资额从几元、十几元、几十元,到后来的几百元,涨到一千元以上,也是只有几年的时间!一辈子的工资,总额也只那么多,能够攒下近七万元,也该是多少年的节衣缩食!在办完祖父的丧事,再考虑遗产分配的时刻,我沉默了!胸中有股东西在涌动!
听惯了许多祖父的“不近人情”闲语,也偶尔见识过几次他的“小气”!我也就信了这种观点!但是,作为他的后辈,我们又做过几件对祖父“大气”过的事情呢?!最少,我没做过!作为他从心里认可并疼爱有加的孙子,尽管表面上孝顺,但实质上的孝道,还真没有!祖父其他的孙子孙女们,应该也一样!
祖父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也不想和他的后辈们居住在一起,也许应该是怕“露富”,害怕后辈们知道他“有钱”、害怕后辈们晓得他有用于子孙们教育培养的能力而不付诸行动,在人生的暮年还受后辈们的埋怨!亦或是另有其他不愿意示人的原因,怕激化矛盾而选择眼前即时的“顺心顺意”吧!
在我的记忆中,祖父对他的后辈,应该是尽过心尽过责的,只是让人觉得有点不那么“大气”!
在中国六十年代未、七十年代初期,因物资的贫乏、口粮的缺少,每次回老家,面对一群面黄肌、嗷嗷待哺的孙子们,祖父的内心其实是纠结的,也是心痛的!在众多的孙子辈中,他只能采用“轮流供给”的办法,把孙子们轮流接到他的工作处所、从自己本不多的定量粮食供给口粮中,让孙子吃上一段时间的饱饭!作为祖父的次孙子,我也是享受过此“福利”的,只是作为祖父的孙女们,就没有参与轮流!在老一代人的浅意识中,孙女早晚是别家的人,孙子才是自家的传人!祖父也应该有这种老思想,也因为有这样的想法,祖父曾长期遭受过几个孙女的埋怨!
祖父对于他的两个儿子的培养,采取了怎样的措施和办法,我没听长辈们详细述说,仅道听途说过一些,对于六十年代未期、在中国较为盛行的干部职工子女“顶班”的做法,祖父也在他的小儿子身上是想过一些办法的,可能局限于那个时代,最终结果是,两个孩子终身是农民。
对于他的男性孙子们,祖父是疼爱有加并用实际行动扶持过的,只要是读书求学,祖父都是资助过学费的,只是额度不大,显得还有那么点“小气”!每每到了开学的季节,祖父都会回老家,带了少量的现金,亲自交到准备上学的孙子手上!那年代,也是我们老刘家一个较为“隆重”的仪式!
资助的标准,小学阶段每人每学期二元伍角、初中阶段每人每学期伍元、高中和大学阶段每人每学期二十元,一断辍学便中止资助。享受这样“福利”的,总共也只四个上过学的男性孙子!
至于在孙子们的教育投入上,祖父为什么只是部分资助学费、而不是全额资助,资助时还显得那么“抠抠搜搜”、那样“小气”,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对于后辈的付出和扶助,只要是尽了心尽了责,哪怕只是一点点,祖父就应该是问心无愧的!在社会规则的范畴内,尽量少惹尘埃、少理麻烦事,历经风浪后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安放自己的灵魂、躲进自己的小世界,让自己过得清静一点,生活得顺心顺意一些,这应该就是祖父后半生的处世哲学吧!
为什么在他的晚年、中国经济的发展已步入正轨,社会环境已经风清气正的时候,祖父还不能作一些生活方面的调整呢?应该是他多年养成了的习惯使然吧!
可怜了我的祖父!委屈了我的祖父!他本是一个还有些聪明、有些能力、有点担当的人,因经历程了一场转型时期的社会大风波之后,便锋芒尽收,如受了惊吓的乌龟一般,基本躲进自己的小世界,安安静静的了却了自己的一生!
——文/闲来澧水人,2019年7月于澧县
本文非版权作品,若《小越美文网》因转载时无意间侵犯了您的各项权利,请及时联系我们第一时间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