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和善信早晨接到警务厅长雄一郎的当面指令后,慌忙地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飞快地打开立在墙边的几个铁皮柜柜门,将一摞一摞的文件资料一古脑地扔掷到地上像在毫不犹豫地扔掉炙手的火炭似的。嘴里还不停的一遍一遍无奈又气愤地嘟囔,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做为南满警务厅厅长的秘书,忠和善信保管了大量的机密文件和情报材料,他现在马上要做的是将这些全部销毁掉,不留一丝痕迹就像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立刻准备撤退,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虽然雄一郎的面孔扭曲的不成样子但还是不得不从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不再言语。
所有的文件和材料 都快化为灰烬了,可是在最后一个铁皮柜的柜底,有一个浅黄色的巴掌大的牛皮纸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已经熟睡了多年还不曾醒来。忠和善信默默地盯着那个纸袋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地拿到了眼前,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从袋里拈出一张有些褪了色的照片。
四年光阴过去了,忠和善信如今仿佛依然能够听到照片上那片茂密的苍翠松柏那一天在寒风中的呼哨声,沉重巨大持久的声响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在大雪压枝头的层层叠叠的松柏林前面,戴着破旧的狗皮帽子的赵大丙在皑皑白雪中赶着牛爬犁,弓着腰猥琐的像一条流浪的狗,而牛爬犁上拖拉着一具笔挺的如树干一样高大的身躯,两个日本兵在后面哈着腰端着枪对着牛爬犁,像是怕那具高大的身躯会突然腾空而起似的。
那段日子南满的大地天寒地冻,西北风没白没黑地呼呼刮着,黑云低得要压到了山尖上,大雪一场接一场。南满抗日联军在受到日伪讨伐军地重创后又适逢这样恶劣的天气,处境岌岌可危。南满警务厅更是乘此机会加紧了对抗联部队的搜捕,同时又在老百姓中许以重金悬赏缉拿抗联将领和战士。
那一天, 赶着空牛爬犁慌张地从山坳里出来的赵大丙,引起了封锁道口的日本宪兵地注意。八格牙路!两个大耳光打下去,赵大丙跪在雪地上全招了,南满抗联总司令宇将军就独自一人藏在松柏林间的窝棚里,他原本是要回家拿些食物给他的,但迷迷瞪瞪地忘了将牛爬犁上装些柴伙做掩护。
搜捕的部队很快集结起来,在宇将军藏匿的山谷地带形成合围之势,枪声大作起来从中午持续到傍晚,在青灰色的苍穹下在莹白的雪野上雪沫飞溅,像雾气一样在林间旷野弥散。任凭雄一郎怎样喊话劝降,宇将军都用子弹进行回应,直到最后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雄一郎百思不解,大雪封山,缺衣断粮这么多天宇将军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呢?现场解剖后,看到的是宇将军肠胃里仅是些棉絮草根和树皮……
所有人像被这寒冷天气冻地僵住了似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忠和善信清楚地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两行清泪滑到了唇边。雄一郎忽然啪地并拢双腿,两臂垂直,向宇将军的遗体深深地鞠躬。在赵大丙用牛爬犁从山坳里向外拉宇将军遗体的时候,忠和善信缓慢而沉重地抬起了双臂,举起了黑色的照相机,镜头因为冰霜有些模糊,他掏出裤兜里的软布认真的擦了擦,镜头里的赵大丙哈着腰拖沓着脚步耷拉着脑袋,狗皮帽子遮住了眉眼。“八格牙路!”忠和善信冲着赵大丙歇斯底里地吼着,像刚刚回过魂似的赵大丙被吓得猛地抬起头,忠和善心的手腕一抖拇指快速的咔擦按下了快门,如发出了一颗愤怒的子弹,赵大丙灰暗凄哀的瘦脸在镜头里清晰又真切。
忠和善信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雄一郎扬起手想制止但想一想又放下了,似乎不经意地望了他一眼,眼神里仿佛有些肯定的意味。对老赵大大的良民行为,一定要严格地保密,否则,死啦死啦的有!雄一郎转过头来叽哩哇啦地不知是向谁喊着。
忠和善信抬眼望着窗外,南满的松柏依然青青,又是漫天飞雪的时节,苍茫的天地之间莽莽苍苍的松柏竟好似如潮水一般在汹涌奔腾。他轻轻的将照片放进了纸袋里然后用双手将它像一件珍贵的礼物一样庄重的放在了柜子的最上层,眼神非常不舍地注视了一小会儿,最后关上了柜门。
那天傍晚 的时候,南满民主联军解放了这座城市,并根据日军慌乱逃窜时失落的材料照片于当晚迅速抓获了叛徒赵大丙。三天之后行刑的时候,五花大绑的赵大丙还对自己嘀咕着,那天,那个小日本照相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看我的眼神里好像藏着杀人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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