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今年初春,午睡后的天空有些疲倦,我拿着钢琴书,走出阴凉而夹杂着各种男人味的五舍,穿过校园林荫小道,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一路呼吸着上帝赐予的新鲜空气。
我踩着欢快的步子朝钢琴房走去,我的影子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紧紧跟着我的脚印。
——嗨,伊风!
突然从我身后飘来女孩柔美的声音,我转过头。
——嗨呦,甜甜。
我微笑着停下了脚步,甜甜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甜甜是我的同班同学,上海人。中等个子,衣着讲究,能歌擅舞,有着都市女孩阳光而高贵的气质,同时又有乡村姑娘的纯真善良。
——你真勤快呀,这么早又来练琴。
她走在我左手边,笑着跟我说,这让我想起了周杰伦的一句歌词“嘴嘟哝哝那可爱模样还有在你身上香香的味道”。
——你也这么早啊。我说。
——哎,听说昨天钢琴老师表扬你了,你是我们班钢琴最厉害的。
她双手抓着背带,咧着嘴,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我。
——哪有啊,只不过上星期放假你们都出去玩去了,我呆在学校多练了一下而已,差不多的啦。
——你真有毅力,我可呆不住,放假不出去玩玩,那真是作死的节奏。
——我也想出去玩啊,可是没银子啊,自从我的描写大自然的诗歌费从一千二缩减到六百,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啦。
我慢慢的走下台阶,故作认真的说。
——哈哈!
她笑了笑,微胖的脸蛋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圈红晕。
琴房铁门已经开了,负责琴房管理的阿姨拿着大竹扫把在扫地上的落叶。我们走进院子里时,她正直起身子揩拭额边的汗水,她看见了我们,对我们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阿姨好!甜甜向阿姨招了招手。
——哎,你们也好哇,来练琴了。
阿姨拄着扫把,呵呵笑着。
甜甜登记后,拿了钥匙,开了十四和十六号琴房。
——我帮你开了十六号。甜甜拿着钥匙对我说。
——谢谢,你真好!
——我就知道你喜欢十六号。
那时我们还在练习莫扎特的《香槟》,好有气势哦,一排琴房全在弹《香槟》,欢快的节奏飘荡在琴房上空,听着听着似乎连钢琴房都随着节奏跳了起来。
这首曲子对于那时我们的水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练了几遍感觉有点心烦,我就开始弹《二月里来》。
这时阿姨听到琴声走了过来,站在门口,认真的听着。
——这首歌好好听!
弹完后,阿姨高兴的对我说。
——是吗,阿姨你会唱吗?
——会会会,我像你们这么年轻时还去台子上唱过这歌。
——哦,那阿姨你唱唱听呢,我帮你伴奏。
——哈哈,现在老了不行了,我和你说,你唱歌要打开喉咙,声音要像水管里的水一样往上冲,不要卡在嗓子。
窗外的树叶随着琴声优雅地飞舞着,阿姨开心的和我聊着天,她把扫把靠在墙上,开始一脸毕业小结的诉说着那些年,那个纯真的年代,美妙的青春,羞涩的初恋。
——我那时唱歌好好听的,那时我在纺织厂上班,有晚会了,都要叫我上去唱歌跳舞,我会跳交际舞,秧歌舞。我年轻那时长得也蛮秀气的,长得和刚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差不多,身材也挺好的,脸圆圆胖胖的,他们都说我好可爱,哈哈。
阿姨像个孩子一样掩嘴而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沉浸在美好的青春回忆里。
——阿姨,那时一定有很多帅哥追你吧。
——哈哈,那时我们不像你们现在,那时两个人走在路上都脸红的,两个人离得远远的,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顾自己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他就说笑,他好会说笑,笑得我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哈。
——呵呵!
——哎,伊风啊,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挺不错的,你俩挺配的,去追追她吧。
阿姨认真的对我说,我有点惊讶的笑了笑。
——哈哈,有吗,我觉得,如果两个人注定在一起最终还是会在一起的,不用追的,就这样不挺好吗,像普通朋友一样在她面前呈现最真实的自己,如果彼此喜欢,自然而然就会在一起的,阿姨你说是吗?
——嗯,女孩子嘛谁疼她,她就跟谁的,人长得不错老实本分就好了。我以前那个是陆军学院的,一米八七,还是清华毕业的,人长得好帅气,来我们厂里看我,都开着那部队里的吉普车,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我们在厂里做工,老远就听到吉普车轰隆隆响,那时厂里的女孩子都大声喊,啊呀,你家那个兵哥哥来看你啦!我脸都红了,她们一窝蜂都跑出去,看兵哥哥啦,看兵哥哥啦,哈哈哈,他一下车,就提了好大包糖果,说是从朝鲜带回来的,上面的字我认都认不得,那糖倒是好好吃,他每个人都发了几颗,留了一包大的给我,我就带回家给我弟弟和爸爸妈妈吃,那时我好高兴。
——呵呵,那阿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的哥哥也在部队嘛,有一次我们厂里举行晚会,我哥来看我,他也跟来了,他听过我唱歌,后来他们出去唱歌就让我哥带我一起去。他在客厅里唱歌,大家都说这小伙子唱的真好。他最喜欢唱的就是那个“一棵呀小白杨”,哈哈哈。后来他就对我哥说,这是你妹妹呀,真漂亮。哈哈哈!!
——然后,他就主动约你出去玩?
——他说他要教我唱歌,他告诉我唱歌不是那样唱的,要用胸腹联合呼吸,软腭要提起来,声音要从脑后甩出去,他那时在部队里,每天早晨就带我去大石山上去喊,a——o——!就是这样练。
阿姨撑着腰,张大嘴,模范着那姿势。
我点点头,认真听着阿姨讲解声乐知识,讲得还真对的。
——他每天早上都在那练,哎呀,好大声,传得好远都听得到。我们练着练着太阳就出来了,天空一片金黄,我们站在山顶,就像站在天上一样,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往下看都是雾,还有一座座山,好美噢!他就悄悄牵着我的手,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又开心又害羞,低着头看鞋子,哈哈哈。
——阿姨,他做过最让你感动,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呢?有吗?
——最让我感动,嗯,有啊,那年我生日,下着大雪,他冒着大雪来找我,一路牵着我的手往他们部队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一进他们部队大院,哎呀,看见雪地里堆起了两个大雪娃娃,它们还牵着手,用红萝卜做的鼻子,戴着一顶小红帽,站在一个蜡烛围成的大红桃里面,好好看,他们部队的在外举着蜡烛围了个红桃,大声唱"妹妹你坐船头噢哥哥在岸上走"。哈哈哈,我好开心好感动,他就牵着我的手走到雪人旁边,有人帮我们拍了照,哎呀,那时我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了,呵呵呵!
——哇塞,真的好浪漫啊,那年代很少有男生会这样做的。阿姨,那时还有其他男孩追你吗?
——有,好几个,有个也是他们部队的,北方人,经常来厂里找我,有一回,我和我姐出去玩去了,他从中午等到天黑,我看见他背了一大麻袋西瓜坐在门口,我说你把西瓜拿回去,我哪吃得这么多,你不要来找我了,我有相好的了。他这个人,我不喜欢,说话有些粗鲁,比起那个差远了。他死皮癞脸的,我哥也叫他算了吧,他还不甘心。还有一个是上海的小伙子,他请我去他家吃饭,哎呀,我心里想上海人怎么这么小气,那些菜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哈哈,这个不行,太小气了。
阿姨笑着理了理垂下的银发,一脸的幸福。
——你们那个年代约会还会去哪玩呢?
我有些好奇的问。
——也没什么玩的,我们那个年代,什么也没有的,他带我去看过电影,我记得有场电影叫《画皮》,有时也去唱歌,平常我们都是去七星公园走走,在草地上坐着聊聊天,看星星,那时七星公园一到傍晚就有好多人去玩的,哈哈,晚上也有人在草丛边搂搂抱抱的,不过我们就正经点,交往的时间长了,我们开始聊些以后有趣的提示语的事。我们谈了四年多,他就调到深圳去了,经常写信过来,他们部队的信不用贴邮票的,每次信一到,领导就来通知我,你那个军官哥哥的信来了。哈哈哈!
——哇,那个年代的爱真纯朴啊,真让人感动和憧憬。
——是的,我们那时没考虑那么多的,只要对方本分,真心对我好就好了。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呢?
——那时他调到深圳后坐飞机来看我,说他在那里有工作了,要带我走。我在家里想了好久,心里想,那么远,我几年才能回一次家啊,那时交通又不发达,我舍不得爸爸妈妈,再说,万一我们吵架了我上哪里哭啊。他说我哄你都哄不到,怎么会和你吵架呢?我说我帮你另找一个吧,他说你不要胡闹了。后来我就下狠心送他去火车站,他上了车后,我看见他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我也忍不住哭了,来送他的干部说,哭什么哭,舍不得就跟他走啊!后来他经常写信过来,我收着有一大叠。别人都说我傻,那么好的条件也不跟去,去了就成军嫂了,其实军嫂不军嫂我从没想过。
阿姨抹了抹眼角,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子里落叶随风飘零,不知它们将要去何方。
——阿姨,那时你一定很纠结很描写春天的好句吧?
我不经意地用手指轻轻在黑白琴键上划过,略带奥林匹克格言是什么的琴声诉说着再也回不去的那些年错过的真爱。
——当然很伤心,我在家哭得饭都吃不下,那个心好痛。
——阿姨,对于你来说,好段200字永远排在第一位,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非常的心疼你的父母。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一场空,什么佳缘美景,不过是一场梦,只有守候在父母身旁,才是最真实的。
——对,也就是这个意思,但主要还是太远了,那个年代,一出去,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如果一出去再也回不来怎么办,女孩子经不起折腾啊,女孩子只要安安稳稳的幸福。
——嗯,阿姨说得真对,那么你们现在还联系吗,那些曾今,对于暮年的你们已经成为人生中一段美好的回忆了。
——他走后过了五年他就结婚了,娶了个洋太太,是英国的。再后来我也结婚了,老公是我们厂里的,虽没多少钱,但他人老实,挺疼我,每次吃晚饭总要帮我碗里把肉夹得满满的,我也觉得很开心了,现在我的儿子在政府工作,一大家子也过的很好很热闹,我没事做也不会打麻将,就来大学守守琴房,和你们大学生在一起说说笑笑,我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哈哈哈。
——他后来来看过你吗?
——我结婚后就把他的信全烧了,这些东西留着给老公看见了不好,他还写信告诉我,我帮他织的那件毛衣他还留着,我说你留着干嘛,拆了吧。香港回归那年他又被调到香港工作,离开大陆前,他还特意来桂林找过我,但我没在家,我们厂里组织去北京玩去了,哈哈。
我看了一下钟,两点二十了,两点半就要上英语课。
——阿姨,我们要上课了,有时间再跟你聊,我想把你的春节简介写成静静的夜晚。
——哈哈,你不要写我的名字啊,嗯嗯,去上课吧。
落叶重又落了一地,阿姨拿起扫把轻快的扫着,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温暖。
——甜甜,走咯。
——嗯,好的,等等我。
这时,我听见校园广播里传来伤感凄美的歌声——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那些年错过的自从遇见你
好想拥抱你 拥抱错过的勇气
曾经想征服全世界
到最后回首才发现
这世界滴滴点点全部都是你
············
好想告诉你 告诉你我没有忘记
那天晚上的星星
平行时空下的约定
再一次相遇我会紧紧抱著你
作者:九六郎100354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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