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罗飞/一声叹息
这是一桩旧事。
那年冬天,母亲最终还是没熬过,走了。临走她也没见到二儿媳的面。尽管在这四个多月里,她不下十次和二儿子要求:“让你媳妇来,让她来见我。”母亲每拧他一次,他的心,就会叹息一回。他能看得出来,老妈对自己媳妇的怨恨还是那么深,就没敢把这话说给媳妇,怕她俩当着他的面吵。
直到她出殡的前一天,二媳妇才在院子里露面。
姐姐和老大都亲切地和弟媳妇打着招呼,尽管她们都清楚老二家的以前和母亲不睦,母亲对她有成见,她对母亲也有看法。
中午,二媳妇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吃好,喝好,一桌一桌的问还需要点啥?要啥,她就给拿啥。二儿子在席上喝高了,踉踉跄跄来到娘的棺材前边哭边拍打棺材,人们见他哭个没完,劝他劝不住,拉也拉不走。人们去找二媳妇想让她管管自家男人,她说:“等他把劲放了,他自然就不哭了。”果然,一会灵堂就没了哭声。有人进去一看,原来是他已经趴在棺材上睡着。
第二天一早,二媳妇没有给婆婆送殡。
昨天吃完夜饭,二媳妇就回城了,说是学校忙。
穿着孝衣的老大老二走在送殡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用绳子拉着汽车走,车里放着母亲的棺材。其实,汽车是开着的,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拉。到了十字街口,人和汽车都停住。唢呐班开始“起关”。起一关吹奏十分钟,收一百块钱。谁起关谁跪在棺材大头前烧纸钱。“起关”是轮着的,从长子到次子一家一家的轮,然后是女儿,最后是孙子、外甥、末了是本家和好友。
轮到老二家了,媳妇不再,老二一个人烧纸。虽然没有人刻意追问老二媳妇为啥不在,但老二总觉得脸上发烧,好像有众多目光在烤着自己。
老二也有点后悔,要是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说啥也不会在当初做那样的决定。如果没有那个决定,母亲与媳妇也不会将关系搞僵,而且一僵就是二十多年。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按照村里的规矩,埋完人要给村里所有去坟地的人都安排席面。老王家也不例外,中午吃了十五桌。老二又喝醉了,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
一想起母亲与自己媳妇的矛盾,老二就想喝酒。
当年爹走的时候,妈才五十岁,为了躲避孤单,妈就常去在煤矿的姐姐家住。矿上有人给母亲介绍了个煤矿工人,据说两人都有那个意思,连钱也谈好了,就短征求子女意见。这事,姐姐没有直接和他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在村里住的哥哥打电话跟他说了这事,他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哥哥明显对此事不满:“你姐这不是卖妈吗?妈走了,爹咋办?”他跟哥哥的看法一样,绝不能让爹永远在阴间一个人孤零零呆着。后来,他给姐姐打去电话,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
妈和那个人的婚事黄了。
母亲认为是老二媳妇使得坏。原因是己当年自不同意老二娶她。她是城里小学的副校长,儿子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她爹是局长,而王家祖辈也没出过一个小干部。她担心他们过不住。
老二曾经不止一次和母亲解释过,说不让她找那个煤矿工人这事,确实是他和老大两个人拿的主意,但母亲说啥也不信。
老二也想过让姐姐跟妈说合下,不要老冤枉自己媳妇。但姐姐说:“老王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很明显,那回他说她卖妈,把姐姐也得罪下了。
后来,即便老二和媳妇每次回来都要给妈留下不少的钱,但妈也从不领情。但不领情归不领情,还得回还得留钱。母亲有意找茬在村里说老二媳妇的坏话,没几年,二媳妇的名声就在村里坏了。村里也有和二媳妇关系好的,不相信她会那样待她婆婆,就将闲话告诉了她,她很生气,开始故意疏远,不再回村。老二知道,母亲明着是怨他媳妇,实际是对自己表示不满。
老二知道母亲怨恨自己媳妇的真正原因,就是嫌自己阻拦了她找老伴。但他不愿意对村里人说出真相,因为那样会坏了守寡母亲的名声。
母亲的事,过完二七,就算告了一个段落,老二长出了一口气。走出家门,他却不由自主地又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