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运的。
在记忆的长河里,总有那么一些事让人难以忘却,时不时地在心海里泛起层层涟漪。仿佛秋天树木,树叶落尽而枝干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往事不可俯拾。过去的一切苦难,今天细细品来都是人生这锅百味粥里的种种调味品,令人回味无穷。
记得一九七二年我刚满九岁,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但那年冬天发生在我家的一件事却令我记忆犹新。
我家兄弟五个,我排行老四。当年二哥尚不足十八岁,二哥从小性格彪悍、桀骜不驯,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入学读书如入牢笼,一门心思只想习武当兵。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村中被招工、参军的孩子其家庭非富即贵,在那个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岁月,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参军入伍的难度可想而知。不知生性耿直、从不求人的父亲使出了怎样的解数,让二哥在七二年的冬天如愿以偿的穿上了绿军装。为感谢大队、生产队、领导的帮忙,在二哥去部队的前一天,父亲搜遍家中所有的积蓄,托我堂兄的舅舅(食品站站长)在公社食品站买了几斤带骨头的猪肉,杀了两只鸡,置了几个菜,请支书、民兵营长、生产队长吃饭以示谢意。
当天全家人心情爽朗,老天似乎更懂人意,气清日暖,融融的阳光柔柔的从高空缓缓普照,如同慈母温暖的双手轻轻抚过面颊。
母亲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备菜,大哥拉着风箱烧地锅煮肉,二哥虽是要参军的人啦,也和我、三哥、五弟一样在厨房来回转悠,不舍得离开半步,生怕错过了肉熟后啃骨头的机会。等待肉熟出锅的两个小时如同几天一样漫长,口水也不知被咽回肚里几次。出锅的时候终于到了,父亲掀开锅盖用铁钩子在锅里扎了几下说:好了,老二去堂屋里拿馍筐子捞肉。父亲的话音未落,二哥就对三哥说:老三去拿馍筐子,三哥和二哥一样命令我去拿,我心中万般不情愿,于是便对身旁的五弟说:老五你去拿,五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足有两分钟,而后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边哭边说,你们都等着啃骨头吃肉,让我去拿,欺负我小。在母亲千哄万劝声中五弟才止住了委屈的眼泪。
这像极了农村的一句谚语:大懒支使小懒,小懒急得直瞪眼。但我相信,兄弟几个在平时干活时,绝对没有偷奸耍滑的故意。长年累月不沾腥味,有几人能抵挡住浓浓肉香的诱惑呢?
这事说出来有点好笑,但每当我回忆起那段往事总是阵阵的心酸。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吃顿肉是何等的奢望,别说自己是几岁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何尝不是。现在五弟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家中盖有底上八间的二层小楼。小汽车、农用车、三轮车、两轮摩托车等交通工具一应俱全。冰箱中鱼肉常年不断,四季鲜果应时俱备,父慈子孝,家庭和睦,其乐融融。逢年过节或者家庭有聚会时,大哥常幸福的提起此事,在众人的笑声中五弟眼中似乎仍有泪光闪闪。这泪光是儿时的苦涩还是如今的甜蜜,只有五弟最为清楚。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在玉粒金莼噎满喉,衣食丰盈的今天,我相信昨日的一幕绝不会再重演——
感谢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