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刑场的皇后
文/陈栖
苑川河，这条名不见经传的逆流河，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常年水量丰沛滋润着两岸千里沃土，富饶的土地成就了一个帝国的诞生，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小国家——西秦国，国都就建在苑川河畔，在这爿偏远的西北边陲，这座早已废弃了的都城，翻开了历史厚重的一页，讲述着一个古老民族金戈铁马成败荣辱的泣血篇章，揭开了历史神秘的面纱。
苑川河位于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夏官营镇，俗称倒流水河，因为水流是从西向东流去，苑川河干流长75公里，流域面积1876平方公里，充沛丰富的水量灌溉着两岸千里良田，经过千年的沧海桑田，由于苑川河流域地处黄土高原，水土严重流失，从二十世纪中叶开始，苑川河逐渐断流，如今早已干涸。
历史跃然于眼前，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袢着，在猎猎的西风中，仿佛嗅闻到金戈铁马的血腥，耳听到银箭掠过耳旁的锐利声，在卷起的尘埃里，消失在夕阳金色的余辉里。
《资治通鉴》记载：南凉秃发傉檀死，河西王蒙逊遣人诱其太子虎台，以番禾、西安郡许之，且借之兵，使伐秦，报其父仇，复取故地。虎台阴许之，事泄而止。秦王炽磐之后，虎台之妹也，炽磐待之如初。后密与虎台谋日：“秦本我之，虽以婚姻待之，盖时宜耳。先王之 ，又非天命。遗令不治者，岂可臣妾于仇而不思报复乎？”乃与武卫将军越质洛城谋弑炽磐。后妹为炽磐左夫人，有宠，知其谋而告之，炽磐杀后及虎台等十馀人。
寥寥数语，剥开了历史血腥悲情的一幕，令人肝胆震碎锥心泣血，我麻木地掩卷沉思，那一缕刺痛仍在胸中尖厉地冲撞，挑破历史的脉搏，在汩汩流淌的粘稠的血液里，我寻找着秃发皇后的气息，试图走进她爱恨情仇的生命里，探索她充满传奇的一生。
学生时代，对西秦国勇士城的了解只是肤浅地停留在几张残垣断壁的黑白照片和几句简单的介绍上，我单单凭着这些，创作出了一部穿越小说《西秦传奇》；后来离开小城，勇士城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又创作了秦腔剧本《西秦传奇》，把这部历史完整地搬上舞台；后来按照我多年的夙愿，我又创作了长篇传奇童话故事《西秦传奇》，西秦国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历史不是小说，更不能凭着两滴眼泪就改写历史，经过十年的惋惜、哀叹、愤怒、谴责，我决定考察这段历史，在苑川河畔剥开这道伤疤，让世人了解这位走上断头台皇后的悲情人生，秃发皇后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处以极刑的皇后。
我选择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一个人来到勇士城静谧的废都，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白光光的日头照在勇士城的残垣断壁上，城垣大都倾圮，墙基却保存完好，基厚约5米，宽约10米。虽然城池已毁，但高大雄浑的断壁，依然诠释着曾经的辉煌，城内夷为平地，没有留下一砖一瓦，被当地的农民辟为农田，绿油油的麦苗在皇城里茁壮成长，不知自己生在帝王之家！西秦国建国只有短短的47年，况且连年战争无法安定，几乎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城池仓促建成，多以夯土建筑，乞伏先祖?a href='http://www.meiwenjx.com/duanpianmeiwen/zawenjingxuan/' target='_blank'>杂文廖粞≡反ê优纤莘崦乐亟ǘ级ň樱瓜哉蕴煜碌拿妊恐欢丛缭缲舱塾谝±褐校浅刂蚵О倌昀淳谷幻挥辛粝氯魏谓ㄖ糁ね醭嬖诘闹挥泻缰械牟性媳凇?/div>
西秦国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只是一颗不起眼的行星，西秦国的都城取名勇士城，即没有大国皇都的霸气，也没有皇城建筑的恢宏，有的只是一种悲壮的气息，透露出哀伤的情愫。我漫步在历史与现实交融的天空下，一千年前勇士城的残垣断壁横亘在眼前，在蔚蓝的天空下，脚下的大地仿佛在微微震颤，一队远古的骑兵似乎从风中而来，呼啸着从身旁掠过，留下一缕太阳晒出的陈旧而腥涩的尘土的芬芳，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是嘶杀的战场，路边颤抖的野花也许见证过惊心动魄的杀戮，那呜呜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那段悲伤的往事。
据《水经注》记载“苑川水……有东西二苑城，相去七十里，西城即乞伏所都也。”勇士城即鲜卑乞伏部都城，而这座城的真正主人是乞伏乾归。公元388年六月，乞伏大单于乞伏国仁死，因其子公俯年幼，而其弟乾归雄武英杰，群臣推乾归为大单于，改元太初，定都苑川河畔的勇士城。公元412年6月，其侄乞伏公俯已长大成人，怀恨其叔夺其王位，在乾归狩猎归途中弑杀乾归。后来乾归之子乞伏炽磐击杀公俯，改元永康，立秃发氏为皇后，而这位不幸的皇后，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走向断送台的皇后。
秃发即“拓跋”的异译，是十六国时期南凉景王秃发傉檀的女儿，西秦文昭王乞伏炽磐的皇后，也是史书记载乞伏炽磐唯一的一位正妻。关于她的出嫁，一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乞伏炽磐的父亲秦王乞伏乾归被后秦打败，乾归将炽磐留在南凉做人质，南凉王将女儿嫁给他。另一种说法是：乞伏炽磐灭南凉，秃发氏做为战利品嫁给他。
乞伏炽磐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成语“叱咤风云”就与他有关。如果按照秃发氏出嫁的第一种说法，南凉国君秃发傉檀应该是乞伏炽磐的恩人，而他却忘恩负义在公元414年灭了南凉国，把妻子娘家亲戚全部俘虏到西秦国，最初炽磐还将岳父敬若上宾，后来怕岳丈复国遂将其毒弑。如果按照秃发皇后出嫁的第二种说法，炽磐应该是灭了南凉国强掠秃发氏为皇后，然后弑杀老岳丈，而对秃发氏依然恩爱有加。这个版本的乾归应该不是那么冷血，而是一个铁血柔情的西北王。
据史书记载，秃发皇后曾对哥哥虎台太子说：“先王之薨，又非天命，为人子者，岂可不思报复乎？”从此，秃发皇后忍辱负重八年，一边是仇恨，一边是亲人；一边强作欢颜，一边咬牙切齿，夫妻八年，这个女人都没有放下胸中的仇恨，在这个爱恨交加错综复杂的故事里，我试探着走进历史，靠近秃发皇后，触摸她热血沸腾的脉搏，还原历史的真相。
依据秃发皇后出嫁的两个版本，依我之管见，汇总起来一段历史：炽磐做太子的时候在南凉国做人质，她和秃发公主应该是认识的，或许两个年轻人相互爱慕，生为龙雏的炽磐不甘于久居人下，放下这段感情负志出逃，多年后即成大业，心中仍然放不下心爱的女人，率铁骑灭了南凉国掳走朝思暮想的秃发公主，顺带纳秃发公主的妹妹封为左夫人。南凉国君秃发傉檀即是国丈又为阶下之人，心中不免悲戚，是龙怎能久困于笼？炽磐始终疑戒岳丈复国，为免后患毒弑南凉国君，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而留秃发虎台太子一条性命，可见虎台太子不足为虑，在后来漫长的复仇过程中，虎台太子始终是配角。
同时嫁给炽磐的姊妹花秃发皇后和左夫人，对于父亲被弑杀事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秃发皇后说：“先王之薨，又非天命，为人子者，岂可臣妾于仇雠而不思报复乎？”。而做为秃发皇后的妹妹左夫人，不是和姐姐哥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仇敌忾，而是觊觎姐姐皇后的位置，在弑杀炽磐的关键时刻，左夫人退缩了，她再三权衡利弊，也许是贪生怕死，也许是贪图荣华富贵，也许觉得这是她立功取代姐姐皇后地位唯一的机会，她厚颜无耻地向炽磐出卖了自己的亲骨肉。
炽磐震怒，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秃发皇后没有狡辩，她仰天大笑，这一天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一天，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整整八年，她在生与死之间煎熬了自己八年，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白骨累累，她义无反顾选择了后者，她无法强迫自己在弑杀父亲的仇人面前强作欢颜莺莺燕燕，仇恨始终象一把利剑刺在自己的胸中，可是面对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夫君，她迟迟未能动手，也许才使得复仇计划一拖再拖，整整拖了八年，今天这个结局，应该是她冥冥之中想要的结果，可胸中刺痛的是，白白搭上了哥哥虎台太子的一条性命。笑着笑着……她捂着胸口痛哭，她不是为自己哭泣，能为自己的父皇去死，做为女儿她心甘情愿，可是让她不甘心的是，父皇的亲生女儿、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在利益面前丧尽天良，她痛恨的不是敌人、不是仇人，而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恼羞成怒的炽磐此时此刻也许和秃发皇后一样的心情，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最亲密的枕边人，一面甜言蜜语，背后却暗藏利刃，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左夫人的出卖，爱的越深伤的越痛，他抽出利剑刺向心爱女人的胸口，皇后的眼睛里没有退缩没有恐惧，仍然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和他二十年前去南凉做人质初见时一样，炽磐哆哆嗦嗦放下剑，挥挥手，任凭刽子手拖走她……
行刑的这天早晨，太阳从苑川河畔缓缓升起，秃发皇后穿上红色嫁衣走向刑场，当年她穿着嫁衣离开南凉国，今日她仍然穿着嫁衣回到南凉。做为南凉国的公主，她义不容辞，做为南凉国君的女儿，她孝行天下。
迎着朝阳，她秀丽的脸上清新濯尘，微笑着拉住哥哥虎台的手，他们用眼神交流，秃发皇后说：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哥哥受此连累。虎台太子说：妹妹，国破家亡，这是男儿的事，怎忍心让妹妹受难，哥哥苟且活到今日，亏对祖先，亏对先皇，今日断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兄妹俩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向断头台……
左夫人永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秃发皇后死后，她并没有被扶正坐上皇后的宝座，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缺着，可见炽磐矛盾愧疚的心境。公元428年，也就是秃发皇后被处死后的第四个年头，乞伏炽磐病死，太子暮末继承王位，左夫人不甘寂寞，与暮末的弟弟私通，受到暮末的责骂，怀恨在心的左夫人密谋弑杀暮末，败露后也被处以极刑。
我站在已经坍塌了的勇士城东门，据说当年秃发皇后是从这里押赴刑场的。东门经过岁月的涤荡早已尘封，依稀一缕阳光从尘埃的缝隙穿透，当年的秃发皇后，看到的是否也是这一缕阳光呢？秃发皇后一生的爱恨情仇盖棺留于后人评论，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留下一段悲壮的故事，在历史的长河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西秦自乞伏国仁建义元年（385年）建立，到乞伏暮末（431年）被夏所灭，共历四主存47年。这短短的47年，乞伏鲜卑南征北战扩疆赢土，从一个游牧民族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彰显着北方人的豪迈与顽强，西秦统一陇右地区，无论在促进经济文化的发展，促进各民族的相互交流、相互融合上，还是沟通中西交通方面，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
西秦国，是西北历史长河中一颗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