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暖春
●唐明霞（四川）
春既是春华，又是春暖。她纯美、清婉、柔暖、温润。为何会赐予她这般优雅的赞誉，皆因这个时节的甘泽，赋予人们透彻的释放。而今年的春，用楚人的一则寓言故事中“矛盾”一词来形容，一点不矛盾。
今年的春，以她不寻常的脚步，羸弱无声地飘入我们窗前。当我们与春隔窗而望，呈现的春色，似乎少了往年的妩媚多姿，更少了往年的彩环蝶恋。她来得特别轻柔，来得特别静寂。那份盈盈润润、颤颤巍巍的温暖，就在视野中，就在空气里，就在楼下花草间，就在伸手却不能触及的咫尺，在窗外的远方，在辽阔的旷野与叠嶂的山峦。当有一天，我奋不顾身，奔向春深处与款款之春相拥时，我和她都流泪了。其实，我是很想放声大哭的。
今年的春姑娘，与众不同。她们剪掉了青幽如发的根须，换掉了各种花色的飘飘衣袂，紧裹一身素白或青绿，在深闺中仅露一双美丽的眼，传递着无限的深情款款，带给我们温馨的抚慰。她们将冬藏于大地的寒意捂暖，让绿色一点点地映入我们眼帘。
我痴望着枝头的芽苞，伸开冬日朦胧的惺忪，舒展成一片片嫩绿，铺成视线里通透的青翠欲滴；我遥看着花蕾的绽放，装扮园子久违的春色，洋溢成一株株鹅黄变金黄，绮丽在封闭小区的桃红李白中；我呆望着花瓣的凋零，碎落一地的香魂飘游，离散成无法释怀的春的剪影，氤氲成一首季节的绝唱……
我何尝不想去拾起缤纷的五彩，给她们一个柔暖的香丘！我宁愿有人笑我痴傻，去收拾一地落英残红，葬进季节的香囊。可是，违规下楼一次，已是胆战心惊，生怕我生风的脚步和口罩后沉醉的呼吸会带给她们花冠一样的毒。假如，她们也被花冠一样的毒侵害，岂不是更加凋零得快么！因此，望着一瓣一瓣不停地飘落，我却只能隔窗而望、再望、久久地望。而此时，我的心也和她们一样，被这春风撕咬得粉碎，痛得窒息，飘摇在欲坠的钢筋楼层间，无法呼吸。
今年的春，与往年的春一样百花盛开，却给不知疲倦的鸟们一个良好的栖息所在。鸟儿啁啾，却少了欣赏与赞叹，少了踏青听鸟语的雅致。鸟们不知与它们和平共处的地球发生了什么，不断扑棱、雀跃、叽喳，从一树扑向另一树，似乎要踏断枝条，飞断烟霞，撞破黎明前那层轻雾，让曙光透过斑驳疏枝，照耀进晨曦的每一寸掠影，来唤醒沉睡的大地，唤起人们聆听它们的美妙歌声。
我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听着，它们从热闹、歌唱，到寂静、飞翔，整个园子，只有它们的声音，和着清风萦绕。偶尔，有一个或两个人，在花间树林的甬道里急走。我也想下去，像鸟儿一样自由呼吸，像少数人那样急走，体会一下飞翔的快感。我也想听从鸟们的召唤，用往日的闲暇心情去欣赏一段鸟语，轻吻一树花香。我甚至怀念，小时候在麦地里和晒场上驱赶麻雀啄粮食的那份酣畅。可是，这时的鸟语，怎么听都少了往日的曼妙，反而增加万分惆怅。只不过，也没了往日对它们叽喳过度的厌恶罢了。
第一次出门买菜，一路畅通无阻，不见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收银处安安静静，往日的长龙呢？我禁不住窃喜：来得正是时候。再次出门，日上三竿，沿街的商店却紧闭着，行人稀少，车辆无几，心中又陡升几分哀凉来。此刻，不禁怀念起往日的拥堵和喧闹，哪怕是排长龙，也好。我想，此刻如果有人踩了我的脚后跟，我一定会回头报以灿烂的笑，主动说声“没关系”，不会像往日那样，没有得到一声道歉而暗骂没修养。
家里有几人在一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数据的报道，心中那份担忧与日俱增，那份哀愁与数据俱增。什么诗词歌赋，什么风花雪月，什么浪漫情怀，早已遁入云霄。每天看到报道一些英雄事迹，心中又有几分荣耀在升腾：为英雄，为老院士，为全体同行，为同胞，为亲人，为一切可以做出奉献的大写的人，而自豪！
此刻，我好想回家，为坚守一线的家长做做饭。关闭了交通，让我欲走不能。不能走，那就只能留下，能够为深夜归家的孩子，送上一句问候，热上一口晚饭，也是一种宽慰。然而，心里却矛盾地纠结，矛盾地牵挂，矛盾地担忧，矛盾地焦虑，血压在这矛盾中一天天升高，以致头痛欲裂。我想，我是不是快变成一个废人了？由此而产生了悲观的逃离念头。可是，我能逃去哪儿呢？
今年的春啊，真的过得很特别，过得很慢。在这漫不经心的春天里，我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惧怕和忧思，经受了从寒冬滚进春寒料峭、口罩遮面、厚服裹身的标配冰窟。
今年的春啊，又似乎来得很温暖。在焦虑的渴盼中，那些静谧的萧瑟，被融化的数字吞没，被春鸟的叽喳消遁。而刚进入暮春，还来不及感受暖春的舒爽，就见行人已短袖薄衫，这份快速的季节更换，使人诧异又使人欣喜。虽然仍是口罩遮面，却挡不住对今年这个春的厌倦。迫不及待穿上的短袖薄衫，或者可以说是，人们希望将这个春尽快驱赶入夏，哪怕是难得的暖春，也在所不惜。
●作者简介●
唐明霞，女，四川省安岳县人。四川省散文学会安岳分会理事。喜欢与温婉的文字作伴，在一路墨香中优雅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