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部小说中的人物都应该有丰富的内心生活,展现出来才有看头。特别是在古老的杰弗生小,只留下唯一个贵族妇女而且还是个老处女。她的内心世界定然与众不同,如果一一展现当可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但有的作家不愿这样,不愿喋喋不休地去描写一个奇异人物的内心生活,而是用空白的方式来表现。空白不等于空虚,空白是一种写作策略,在人物行动的展现和性格的塑造过程中,留下某些空白,反而会刺激读者的想象。这就是福克纳的《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描写技巧的独到之处。小说几乎没有正面描写她的心理活动,也很少听见她述说什么,只见她整天瘪着嘴,冷眼看人。但是细心的读者在一番回味之后,还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许多。爱米莉小姐去药店买砒霜,药剂师犹豫了,如果是普通的顾客,他肯定立刻回绝,但面前站着的是爱米莉小姐,是这座小城历史的象征,他虽然不能卖给她,但又不敢马上拒绝。然而他面前这位老小姐不说话,只是“两眼瞪着他,头向后仰了仰”,一副不容置疑的派头,最后药剂师在这位言语不多但两眼冒出凶光的老小姐面前就范了。这是从一个侧面来表现老处女的威慑力。爱米莉小姐一直不交税,原因是已故的镇长沙多里斯曾下过文,豁免她切应纳的税,理由是她的父亲曾货款给当时的镇政府,镇政府以免税的方式作为还款。爱米莉可不管这种含糊的交易是否有法律效应,坚持自己在杰弗生小镇无税可缴。镇政府派代表上门纳税,她穿一身黑服,一条细细的金表链拖到腰部”,“她那双凹陷在一脸隆起的肥肉之中,活像揉在一团生面中的两个小煤球似的眼睛不住地移动着”,代表结结巴巴地说话,她则“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也不叫他们坐下,最后使来收税的政府官员灰溜溜地走了。小说的后半部作者用白描手法写了她年轻时和个包工头的交往。爱米莉自然料到人们会对她的行为作出反应,是的,人们绝对不能相信不愿意或不屑于和小镇上任何一个人交往的贵族女子会和一个包工头好上。他俩还毎逢礼拜天就一齐驾着轻便马车出游,而且她故意把头抬得高高,蔑视着围观的人们。
以上这些星星点点的文字,已经搭成一座桥梁,可以进入女主人公的内心,进而可以推测她的生活。小说的最后部分,老小姐死了,人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男尸,而且放了很长时间。人们还发现,尸体旁边的枕头上有人头压过的痕迹,好事者从上面拿起了一样东西,大家凑近一看,“这时一股淡淡的干燥发臭的气味钻进了鼻孔原来是一绺长长的铁灰色头发”。
这样的结尾粗略一读,似乎感觉并不完整,有不少空白点,但这正是作家所希望达到的效果,这个效果显示了一个有效的法则:
小说不需要向读者交待一切(亨利·菲尔丁语)。
摘自《月亮下的蛋》
作者: 若隐\程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