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陈艳萍 心然的原香
垌塚古镇,有一座李家戏楼。戏楼往北,叫北湾。戏楼往南,叫南湾。南湾,最先是两位老爷的八个家庭,一组是正、直、朴、诚,一组是富、贵、吉、厚,共同出入一个总门。在后来的不断变迁中,形成了今天的南湾。
我们读鲁迅的三味书屋时,心里会疑惑,自己的家乡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书屋呢!其实,是有的。只是没有鲁迅那样的文字来写书屋,让书屋钻石恒久远一般永流传。
南湾有一位老爷,是朴记,在满清做州官,人们叫他幺老爷。幺老爷家的房子,百根柱头落地,气势恢宏。他极其重视后人的教育,特地盖了一所书屋,由他亲自设计,很是费了些心血。
书屋的门口有木雕狮子,两侧楹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进门有石砌天井,摆着不少花盆。大厅上方有一块大横匾,浅灰底金字:坐中佳士,熠熠生辉。厅内有一木塌,中间放茶几,客人来了,宾主入座话旧,乃人间乐事。西窗有一块匾,上书:西窗话旧。一排木雕的活动窗户,后面是竹林,夏天开启,一屋竹色竹影。还有花园,花园内种植石榴,花色火红,枝影摇曳。孩子们在这样的地方读书,颇感读书之乐。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从幺老爷的书屋,走出过好几位杰出人才。
幺老爷的孙子李远村,学名李朝鼎,考上了北京某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在武汉开一家律师事务所。喜报送来时,李氏家族一片欢腾,择日举行开贺之礼,连乞丐都要上门讨喜酒喝。
还有一位李锡九,解放前在武汉教书,为了照顾母亲,回了汉川,在马口教书。他教书有个特点,什么科目都可教,且还不用备课。幺老爷书屋的熏陶和教育,为他打下了丰厚的童子功。
大名鼎鼎的李相武先生,幼年即在幺老爷的书屋接受教育,后来考入湖北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又考入北京交通大学。因家境破落,被迫辍学,与朋友合作修汉宜公路,办学,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革命者。
《红楼梦》里,秦可卿的那场葬礼,让人读了,疑心是夸张,哪有那么繁复。其实,古镇垌塚就发生过。
这位德高望重的朴记老人去世后,子孙们给他办了一场葬礼。据口口相传的老人们说,那场葬礼上人们来往忙碌的场景,如一条沸腾的河流。在垌塚,空前绝后地回响。
买来一批绸缎,请来好几位成衣匠,赶缝殓装,忙得昏天黑地。棺木多年前已经备好,每年加一遍漆。这漆,不是普通的油漆,而是把破碎的瓷器捣成粉末,调进漆中。用这样的方法漆过多遍后,棺木几乎成了瓷性,光彩照人,可以防水。棺木内用绸缎镶衬,富丽堂皇。
哭声不绝,有组织有秩序,轮班地哭。那些妇人,也真会哭,哀哀凄凄,感染得前来悼念的人哭声一片。入殓之时,哀声动地,大人孩子都哭。
入殓之后,棺木在家里停放了好几天。开吊仪式的时候,县、乡、镇都送来了祭品,而且是乐队伴奏而来。
家族庞大,稍微沾点亲的人都住进来,至少两百多人。还有不断前来悼唁的单位,一来就是一桌。请来的厨师有好几位,还有专门的屠宰师傅,不停地宰猪杀鱼,炸好的鱼块装了几箩筐。蒸肉的蒸笼叠得老高。杂物间,堆放着酒坛,海参、鱿鱼、木耳、笋干等。
出殡之日,热闹非凡,最前面是道士队伍,接着是纸人、纸马、仪仗队、和尚、棺木、送葬家属和亲属排成的长队伍。其中的仪仗队最庞大,有十八学士,二十四孝和牌匾。十八学士是十八位书生,手持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二十四孝是由人装扮的孝人物故事,有孟宗哭竹、王祥卧冰等。牌匾队伍装扮成满清的衙役,扛着某某县正堂、某某府知府的牌匾。
棺木用绣花丧帐罩着,前面有长龙似的两条白索牵引,孝子和近亲在其中缓缓前行,最后是抬着女眷的轿子。
整场葬礼下来,总管爹爹,累得眼含血丝,声音嘶哑。
幺老爷的故事,在一位垌塚老人的回忆录得知。他当年,在幺老爷的书屋里接受文化的熏陶,日后走出垌塚,成就了一番大事业。他说自己最爱书屋,日后参观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时,觉得朴记书屋更好。若是留下来,那是属于垌塚的宝贵的文化遗产。幺老爷的葬礼,他是亲历者,还和小伙伴春哥,在厨房里拿了鱼块躲在装酒菜的杂物间喝酒。
那个过去的古镇,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听听老人们的讲述,会让我们的脑海中呈现出往日古镇的生活。人来人往,烟火风尘,有一种悠远迷离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