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父亲住在同一个村。
父亲在冲仔口,母亲在冲尾。
当时爷爷膝下有五兄弟,家里穷得经常揭不开锅。后来,大儿子分了家,去读了军校,家里年纪最大的男丁就是我的父亲了。转眼间,父亲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经媒人介绍,认识了母亲。据父亲回忆,年少时母亲很美,笑起来仿佛春风里摇曳的太阳花。
那时候没有约会一说,据奶奶说,父亲表达对母亲爱意的方式,就是抓住母亲家建房子的契机,每天勾完松香就过去帮忙,赢得了阿爹(岳父)的欢心。但是母亲家其他家人却白眼相向,原因很简单,父亲家兄弟多,穷,以后分家,各家得的土地不会多到哪里去。在农村,没有土地,就不会有好日子。
父亲却依然每天去帮忙盖房子,尽管在忙碌的同时,还看着母亲被媒人拉着去别的村寨审屋(看看男方家的房子,大不大,新不新,其实就是看看家境如何)。可想而知当时父亲的心该有多酸。
不过,母亲终究还是嫁给了父亲。她笑着说,看在他那么勤奋地干活份上,就嫁了。那时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说的时候,脸上还是洋溢着娇羞和幸福。那幸福的皱纹告诉我的,是对父亲深深的爱。
母亲嫁过来第二年,就有了我。成家后,一般都会分家出去。分房而住,分田而种,各谋其食。《项脊轩志》说,“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大抵如是了。
分了家,我便没人照看。下地时,母亲只得背着我,到田间地头,随便用棍子撑起一把伞,把我放在一旁,自己干活去了。直到后来闲聊,聊到我脸上的斑,母亲笑着说,当时没人帮你赶苍蝇,苍蝇在脸上拉了屎,后来就成了斑。我假装懊恼,母亲却真的浮现出内疚。
母亲干活很勤快,总是赶在别人之前,把农活做完,而且做得很棒。屋后的菜园,总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绝不会让一寸土地荒废,似乎连老天爷都赞叹母亲的技艺,我家的菜,总是长得特别好。
儿时读书,早餐很简单,常常是母亲煲煮的一锅红薯或玉米花生。起身洗漱毕,拿起一根红薯或玉米,匆忙地喊一声“妈,我去学校了”,就飞奔去路口寻找同行的伙伴了。远远地听到母亲在厨房里传来“听老师话”的余音。
父亲分家后,劳动力少。老弟又还小,童稚无知。一到水稻抢收的季节,我也被戴上草帽,顶着烈日,拿着镰刀,屁颠屁颠地到门前几百米的水田里,收割水稻。不知是怨气太重,还是智力不及,前四年,每年刚刚开始没多久,我就被镰刀割破了手指,不是简单的割破皮,而是顺着左手小指的第一指节,一直拉到指尖,指甲都被分成了两半。割了四年,指甲裂了四次。我惊呼“妈,我被割到手了。”“妈,我又被割到手了。”母亲从稻田别处,一边骂着,一边奔到我面前,熟练地拈了几枝田埂上到处可见的杂花,在嘴巴上砸了砸巴,就放到了伤口上,止血。这东西止血很灵。过了一会儿,等我没那么头晕(失血毕竟过多),母亲就一边骂着,一边拖着我回家休息。我心里既难过,又有一丝庆幸。难过的是,母亲少了一个劳动力,只怕要更加辛苦了。庆幸的是,不用下田干活了,这可足以让我忘了结着血痂子的小指那连心的痛,筹划着暑假去哪里耍了。
后来,到柳州读了初中。与母亲见面的机会,固定在了春节。平时天各一方,问候汇聚成了电话两头的叮嘱。母亲对自己最大的期待,就是读好书。而自己最大的期盼,就是母亲身体安康。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晖。”极其平凡普通的母亲,在儿心目中,却永远是那么的让人心疼,心酸,心心相念。
原创:洛阳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