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柳
写完北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我将文章发给至今依然留在新疆的小何,请原谅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他给我的文章留言是:“现在的新疆已经不那么冷了,今年的雪也只有簿簿的一层。这些年也没几个人住在连队了,欢迎闲了来新疆看看。”
其实,最初,我见到小何一家的时候,已经是春草萌生的四月。那时候,他刚刚在老家和一位深深相恋的女同学结完婚,妻子带着他离开老家,来到石河子投奔自己的哥嫂。对了,我们的老家都在一个县,我们是从未谋面的乡亲。
也听说,小何早已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几个哥哥,和女同学结婚后,就随妻子来到新疆,年轻力壮的他们,信心满满,跃跃欲试,打算在异乡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的妻子年轻漂亮,温柔贤婌,看得出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他们在连队买了一处别人闲置的庭院,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新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不喜欢戈壁滩太多太久的荒凉。已经四月了,如果在老家,早已草长莺飞,绿柳如烟,春雨潇潇,田歌四起,顽童吹响呜呜咽咽的柳笛,让人想起“杏花春雨里,吹笛到天明”的江南,多么美好而富有诗意!而那时的新疆,还是一片光秃秃的世界,林带灰白,渠沟杂乱,到处一片秋的萧瑟。人们开始修理梁道,清除杂草,准备春播前的工作。
经过了按部就班地播种,短暂的沉寂之后,转眼到了五月。田野突然热闹起来,到处人影幢幢,绿影浓浓。人们开始抢着掏放棉花苗,从地膜中解放出来的棉苗,一天一个样子,像雨后春笋一样,蹭蹭地往上冒。树木开始绿意盎然,沙枣花正在悄悄开放,到处飘荡着浓郁的花香。
一个凉风习习的午后,我和一位新疆女孩一起,骑一辆自行车穿过原野,去给远在田间的人们送饭。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让我暂时留了下来,而且力所能及地参与了他们的生活。一路上,车轮急急向前飞驰,树影匆匆向后倒退,我们唱着歌,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一阵又一阵扑入鼻腔的花香,让我陷入沉迷。“那是什么味道呀?”我大声地问,“沙枣花!”女孩答道。我们索兴停了下来,仔细观赏。公路两边,林带齐整而漫长,女孩指指点点,认真地给我讲述着,那些细碎的,淡黄淡黄的花树,便是沙枣花了,它们是戈壁滩上特有的树种,像生活在戈壁滩中的人们一样,不怕寂寞,不畏严寒,坚强而勇敢地活着。
那个五月,我爱上了新疆,爱上了广袤无垠的戈壁,我的心中,荡起无边的美好与憧憬。
闲暇之余,我会踱步到小何家,看看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两位亲戚也从老家来到新疆,和他们住在一起。看得出,他们一家人已经逐渐适应了那儿的生活,和当地人一样,热火朝天地大干着。
有时候,我会带给他们一只西瓜,一盆自己做的红烧肉,给他们打打牙祭。那些日子,迷茫了,困惑了,便去他们家转转,就会感受到一股来自故乡的气息。
后来,生性敏感又倔强的我,因为一些生活的琐碎,心生厌恶与疑虑,经过一番痛苦地扎挣,理智终于战胜感情,不顾人们地挽留,强行回到了老家。那个平生第一次闯入我生命中的男人,悲悲切切地送我到车站,一脸的无奈与伤痛。
许多年后,当命运将我撞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我开始为自己当年的轻率和火暴而深深检讨。生活原本就没那么简单,而一段真正的感情哪会是轻易说放下就放下的事。但,有些人有些事,你无法避免,也没有对错。
许多年后的一个冬天,我接到一个来自新疆的长途,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中音在电话那头说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许多年后的一个春天,一个人通过一个微信群加了我:“那一年初来乍到,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给予我们的帮助,忘不了你给我们的红烧肉……”他就是小何。
他和妻子一直留在新疆,生儿育女,奋力拼搏。我从未问过他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些年又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留下来,挺过去,他们就赢了生活。我只能想象,只有默默祝福。
但,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沙枣花飘香的五月。
作者简介:蝶语,女,原名杨柳,甘肃渭源人。已发表诗文千余首,有部分文字获奖。阅读,听音乐,跳舞唱歌,写文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