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份子
老刘再有二天，过了"五一"就要退休了。
忙活了一天，连续参加了两场婚礼，做了两回证婚人，这不，刚刚到家，心跳有点加速，身体也觉疲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看着老伴待答不理的冷眼，就簇起了眉头，稳了稳神，拎起热水瓶往随身带的水杯里加满了水，一边瞧了瞧电视，正在播放莫言的《红高粱》，映的满屋火红，斜眼又偷瞥了老伴一下，一边就自言自语：这大半辈子，面子，份子……。心里掂量着两者之间的平衡，不知这份量的恕轻恕重，谁是谁非？
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工作的老刘，今年六十岁了，自打部队转业回来干这行，也已二十年，经他亲手办理结婚登记的一对对一双双美"鸳鸯"，经记得的，一打一打的，每当成双成对的年青人出入他这登记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甜润，办理完了结婚手续，都要忘不了给老刘诚恳的发出邀请：刘叔，我们x月x日在xx大酒店举办婚礼，一定要吃杯喜酒啊！
老刘是个热心肠，既然小两口有请，咱也不能爽约不是，每每颤抖着摸摸兜里的大红票，又毫不犹豫的掏出一张两张，随了份子。
近几年，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随份子如同河里的船一样"水涨船高"。前些年，工资低时，五元十元能挡，一床背单也行，随着工资调整，这几年份子钱也一直上升，现在已是起码百元坐底了，有头脸的更是五百六百千元不止。老刘一个吃死工资的，暗自里定了一个原则，不比冒尖，也不当垫底，始终也就控制在最低平均线上，就这，赶到"五一""十一""元旦春节"的结婚典礼高峰期，一个月工资敢没了。
老刘的老伴在县医院工作，是有名的护士长，大咧咧脾气，业务精精的，属于人见人爱，不多事好人缘的热情人，还是个热心"红娘"，经她介绍的有情人，待瓜熟蒂落时，自然也免不了说：找我们老刘去，快去登了记，把事办了吧。
平时对老刘的花费过问也不多，每当老刘领了工资抽屉一放，得了。至于支出多少老刘又拿走多少，从来不算账。可耳闻目睹，对他的份子钱，也有灵感，只是不说透，俩口子吗，睁只眼闭只眼，但有时一句口头禅常掛嘴边：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日子也就慢慢过来了。
前几天，在北京上研究生的小儿子来电话，说是未来的儿媳妇"五一"放假要一块回家看看，见见父母面，这可惊喜了全家，老伴就同老刘商量给准儿媳的见面礼，"起码也得要个金项链吧"，说着就拉开抽屉去找钱，"这个月工资刚领十多天，怎么就剩了这些"？老刘只是低头不应，老伴赶的急了，只好交待实说，就划拉开了手指头，小张小王小李小赵的等等，这个月办证结婚的八家，还都是在县城的熟人孩子，男方女方都认识，我这马上就退了，这面子咱不能不顾吧？着，八家的男方女方拜了个遍，每家按最少的200元随的，其他我可一分没动。
这次，一下真触动了老伴的肝火，气"呼呼"的就窜上来，一个月就随这么多的份子，你扎起脖子喝西北风去吧，"砰"门一甩，再不理他。老刘体味着酸甜苦辣好不尴尬，下不来台。
其实，在老刘的心里，也是早有预感，他也有意早把这该死的份子收手停了，可总停不下来，你想，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发了邀请，有的还是县太爷、局长、科长的千金、儿子。有的是亲戚朋友同学战友的孩子。还有的，虽然是普通老百姓，但人家孩子一个"请"字说出口，咱不能落个"隔门缝把人看扁吧"，越是这越要去捧捧场呢。再说人家让咱做个"证婚人"，看的起咱，这可是给足了的大面子！更别说咱就是干这个的，让人家年青人脸红的事对不住人哩！
这份子随来随去，就随出了历史，也随出了精典。开口容易收手难，小县城里谁家有喜事，老刘不到，就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老刘就硬着头皮顾脸面的随，话到人到份子到，持之以衡，硬是坚持了十多年。粗算了一下，没有两位数恐也有大几万了，心口就时常有点隐隐作痛。
"滴铃铃"……，衣兜里手机响了，取出来，是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老战友打来的，便有意点开了免提，好让老伴也听得见，果然，那端传来老战友亲爽响亮的嗓门：去年"五一"儿子结婚，多亏了老战友的操劳，儿媳妇又贤慧又争气，前天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多呢，请你们老俩口喝喜酒，趁势老战友们也聚一聚，定在星期天了，不见不散！命令似的。
放下手机，老刘一脸的木讷呆痴，旋即，不禁"哈哈"放声大笑，猛然像解脱了一样，拍了拍后脑勺，神经兮兮的对老伴，又像对所有人，呼道：过二天我就退休了，退了休，万事皆休！
老伴听了，用手指了指老刘的脑袋瓜子，咬起了牙根，气忿加无奈：休，休，休，休你个球？赶明天没过门的儿媳妇初次来家见面，看你怎么着？！
王立华，男，河北省馆陶县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