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 桥
青春飞扬是一个很有诗意的说法,但我更喜欢用“青春呼啸”来形容所有激情燃烧的岁月,这样的说法更有张力,更能直击青春的本质。
三十多年前,去离家不远的沪宁线上的一个小城读书。偶尔,风和日丽的周日,班上的一些同学会一同乘火车到我家玩。那时,绿皮火车很慢,很拥挤。好在距离不远,就区区三站路,我们都是站着,旁若无人地说笑。下了车,还有七八里的乡间小路,我们也是迈开双腿,一路谈笑风生。老家,偏僻的江边小村,没有什么“八景”“十景”一类的风光,饭后,我总是带着同学到长江边,看苍苍蒹葭,浩浩江水,点点鸥鹭,片片归帆,然后兴尽而归,挤上火车返校。
现在想起来,已经记不清当时来回走十几里的路,我们有没有怨言。推想一下,应该是没有,因为其中有几个同学,到我家有三四次之多,几乎是每次都来,每次都要去看那似乎永远看不厌的长江边永远不变的景致。也已经记不得当时我们来回说说笑笑的具体内容了,印象中,只有我们当时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青春韵律。
只有青春的荷尔蒙旺盛的时候,才根本不会把这十几里的路放在眼里,就是背起行囊浪迹天涯,似乎也是小菜一碟。同班的一位同学,毕业时才19岁,分配到一个待遇很不错的单位(那时,我们还是包分配),但两个月后,他就带着身份证和毕业证,毅然决然一路西行,到了新疆哈密的伊吾,一呆,就是十年。他后来说,这,才叫不负青春。
大约是1986年的春节前,我已经来现在的单位工作两年了。按惯例,节前有一些实物发放,无非是蔬菜队自产的一些蔬菜和鱼、鸭等。那一年,雪特别大,客运公司的班车都停开了。要是现在,那么一点菜值不了多少钱,就是不要也无所谓。但那年头,物质还是有点匮乏,确实舍不得这一点福利。于是,我和弟弟踏着没膝深的积雪,平原、山区,山区、平原,来回差不多六十里路,走了大约八个小时,背回两袋菜。
似乎是毫无价值的一件小事,但却一直牢牢记住,并时常自我感动,是感动于曾经有过的青春。
大约是五年前的秋天吧,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一位大学的同学突然来电话,让我到他那儿聚一聚、聊一聊。我想都没想,骑上我那辆破旧的“捷安特”,沿着蜿蜒起伏的山野小路,从我的单位一直骑行到南京城边的汤山,同学工作的地方。饭后,再原路返回。来回120多里的路程,就这么一鼓作气骑行下来,连我的同事都说我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青春岁月,无疑会有脱不掉的青涩味道,甚至还有幼稚、莽撞乃至荒唐,但这些或许正是青春的底色,正是构成青春斑斓色彩不可或缺的元素,它让每一个人青春的梦想和憧憬,为了这些梦想和憧憬而挥洒的汗水,更有光泽和价值。
但我更认为,青春,不是一段年龄特有的标志,它更应该是生命的一种标签。有的人,在18岁、20岁的时候,青春就已经死了、埋葬了。而还有一些人,直到生命的终点,还是青春洋溢。作家陈染也说过,世界上就有两种人:一种人,四十岁生命就已凋零,仅仅凭着生物的本能而活着;一种人,四十岁生命刚开始,再一次出生。
工作三十多年后,已过知天命之年,我曾写下这样一段话:假如生命是一条河,我并不希冀是一条浩浩荡荡奔流入海的大河,情愿是一条蜿蜒曲折缠缠绵绵的小溪,既有春的烂漫,也有秋的斑斓;既有夏的丰盈,也有冬的清冽。花儿开在两岸,落叶拂过水面。虽籍籍无名,但一路欢歌,一路自在。
但分解生命的每一个历程,青春,恰如旷野的长风,漫天的飞雪,原上的奔马,山涧的急湍,总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在我们稍不留神的时候,已经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