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昨天六点多钟到家,天已经黑了,好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还有一个车位,唯一的一个车位。
那只叫欢欢的老狗在我的前面四五米处一跛一跛地走着,它的主人在前面,回头唤它,欢欢,欢欢。提醒它避开车,快点走。也是提醒我,这里有一只狗。
我当然知道。
欢欢真的太老了,又患有风湿,一只又老又残的狗,它能在路上走多快?
它能出来走走已经算是不错了。
它回头看我的车,也知道往路边走,它一定也知道着急,但是它走不快了。
它避到一边,我慢慢地把车开过去,但随后我要后退、靠边停车。此时,它的主人正站在我要停车的车位上,我索性将车刹住,停下,等他走过去让出车位,再等那那只狗走过去。
老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喊,欢欢,欢欢。
我先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欢欢蹒跚的身影,消失,再过了好久,它出现在车前,它终于是走过去了,跟在老人身后。而我这才踩了油门,倒车,停到那个宝贵的车位上。
等我下了车,欢欢和它的主人刚刚走出二三十米,正在转弯,路灯下,是两个同样苍老的身体,以及灵魂。
有些唏嘘。
在这个小区住了近二十年,眼看着一波波的孩子出生,粉团团的小脸逐渐长开,但同时也戴上了眼镜,个子长高,同时变得稳重,走路时也似乎在思考问题,然后就不见了,听父母说他已去外地读书求学。
看到很多人于不知不觉中添了皱纹与白发,腰身渐渐佝偻,走履日渐蹒跚。
偶尔,得到一些消息,有人因病离世,有人因意外离世。
同样的,是这小区里的狗狗们。
宝宝、曹小妞、丫丫、朵莱、娜可……都是狗狗的名字,它们都不在了。
宝莉、亚弟、球球、乐乐、嘟屁……也是狗狗的名字,它们还在,但是,它们也正在老去。
狗狗,它们和人一样,出生、成长、衰老、消失,而且速度比人更快——一只狗的一年,相当于人类的七年,所以在我们家,嘟屁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比我老。
眼前的欢欢,是捡来的流浪狗,它的主人擅养花种草,在他家楼下的一个角落砌了一个花园,欢欢和另外一只咖啡色的京巴一起住在那里。之前听他的主人讲过,欢欢之所以行动不便,一是因为老,二是因为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主人说,我都给它买了进口药吃,治不好。
一只已经活了十三四年的狗,已算长寿,此时的它,是真正的风烛残年,但它仍然能和主人一起出门,遛遛,嗅一嗅这十月的夜风中的气息,桂花的,或者是其他狗狗的,已经算是幸福。
它的主人听说原来是学校财务处的,早已退休,离婚后再娶,妻子看上去比他年轻很多,只在路上遇到过他们一次,当时似乎是男人催女人回家吃饭,一路抱怨她只顾打麻将不做家务。
不知道两人是否还在一起。
每次看到他,都是带着他的狗。
他在老去,大概三五年前,他开始拄上了拐杖。
而他的狗,老态更甚。
时间无情,人与狗俱老。
昨天晚上临睡前刷订阅号,在ONE上,有一篇小说,一个叫胡迁的作者写的,《祖父》,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今早看到有人在朋友圈转发有关他的消息,原来,他刚刚走,自己选择的,于困境之中。他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拍艺术电影,写作,最近一年刚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文艺电影,应该说是小有所成,却选择了先行离开。
看了他的朋友写的悼念文字,只能说,每个人的困境是不一样的,对于他,不是吃饭的问题,而是要不要与这个他眼里不美好的世界妥协的问题。
而有的时候,不妥协,是因为做不来那些妥协之后要做的事。
对此我深有体会,不必怨这个世界,只怪自己力不从心。
同样是在ONE上,估计是作为一种呼应,发了一段配图文字:人们以为苦难会让人更为强大。但实际上,大部分人被苦难折磨得不成样子,懦弱,保守,浑身充满奴性。像狗群迁徒一样走在街上,发出快乐的笑声。真正因苦难而变强大的人,从不认为自己经历过苦难。那些声称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是脱了人皮穿上囚服走出来的。
我喜欢这一句话,但不喜欢里面把狗拿出来作为参照。
因为人和狗,在这世间并无高下贵贱之分。
其实,在我的案头,有昨天刚刚借的几本书,其中一本是刘亮程的《虚土》。
刘亮程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作家,而且文风独特,他人可以模仿,但估计永远无人超越。
早年我买过他的书,前年有幸在省图听过他的讲座。记得那天讲座的互动环节,有人问他,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
他说,活得长久。
他说,一个傻子活着的意义,并不比一个天才活着的意义小,对于生命本身而言。所以,要活着,要活得长久。
其实,我很认同。
因为是对生命本身而言。
如果把自己生命的意义建立在别人认可的基础之上,那意义于你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