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
作者/李爱民
奶奶走了,她静静躺床上。亲人们围在她身边抽泣着,抹看眼泪。八岁的二姑,她的小手在奶奶身上摸索着。她不解地看看周围,说:妈,起来吧,咱家今个来好些人,你起来给她们做饭,你再不起,我咯吱你,她笑着说。
三姨奶奶,一把将=姑拉在怀里,哭着:妹子,你走了,娃们咋弄哩。你闺女还是个憨憨,她啥也不知道。又对二姑说你妈没了,再也不回来了。你骗人,我妈只是累了,瞌睡了,二姑跑进了里屋。这是奶奶六0年世时的一个镜头,二姑说奶奶去世时,她竟没哭,八岁的她,脑子里还没死的概念。
奶奶走了,二姑从此没有妈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和三叔,还有大姑,像几株小草,在生活的寒风中摇曳。妈妈尽管也承担着老嫂比母的角色,帮助他们料理着生活,但毕竟不是他们的妈呀。
那时妈妈一直嫌父亲木呐,不会说体已话,两人头句说,二句吵,闹离婚家常便饭,要不是爷爷是大队干部压着,早就离婚了。
我父母不停地吵呀闹呀,一直到母亲病瘫后才休战了。也就是这个忠厚老实的父亲,无怨无悔地把母亲伺候到人生的终点。母亲临终前曾多次对我表示对父亲的歉意。
母亲这种心态,对她们照顾好赖,要看她的心境。大姑,天生的叛逆者,也懒,还爱吃嘴,爷爷不呆见她,经常挨打。一打她就跑,一跑爷爷打得更历害了。家里呆不下去了。大姑很有唱戏的天赋,二叔托人把她弄县剧团了,这样大姑有事干了,回家也少了,还有点工资,大姑问题解决了。三叔是个男孩子,性格烈,也没有人惹他,所以只有二姑给家里接触最多,又是个乘乘女,她出力最大,也受气最多。。
二姑在妈妈眼里,既是小姑子,又如同女儿,她心境因父亲,坏的时候多,好的时侯少,二姑常常成了出气筒。那时侯家里纺花织布,常常妈妈纺一阵后,照看我们了。把一筐花穗塞给二姑,二姑常常纺到老半夜了,才纺完。有时纺着想着去世的奶奶,她常常泪流满面。
奶奶去世不久,经別人撮合,爷爷又办了个女人,想让这个女人照看三叔和二姑,这个女人很精明,当着爷爷,对叔姑们亲得很,爷爷一走,让他们吃菜粥黑窝头,她和她女儿烙油馍,还常常打骂叔姑。更可气,她还把家中的粮食倒出去买了,换成粮票,给她自己女儿。邻居告诉爷爷后,爷爷火了,不顾她们苦苦哀求,把她们撵走了,
姑姑小时侯学习很好,一直是少先队干部,放学回家迟。干不成活,妈妈总骂她。这让她变得很有眼色,一回家就找活干,怕妈妈骂她。后来初一吧,我们姊妹小,家里活太多,就不让她上学了。回家带孩子干活,据说二姑是因为带我才上不成学了。我心中还有几分歉意。如果没有那些事,二姑一直上下去,凭二姑的聪明,成个文化人那也说不准。
二姑在苦难中一天天长大,成了个漂亮的大姑娘。有个机会,街坊李婶的爱人在国营理发店上班,他们单位要招几个女孩子。妈妈赶紧托李婶把二姑报上了,二姑也挺高兴的。没想到爷爷老思想,一听火冒三丈,说家里有唱戏的还不够,再来个剃头的。不中,敢去腿给你打折。大姑说先叫她干着,以后瞅机会给她调个单位。爷爷依然不中,就这样二姑那时唯一的跳出农门的机会被葬送了。二姑一提起就埋怨爷爷,说她那时太乘了,没一点反抗精神。
六八年冬,一个坳黑瘦小的人来到我家里,他拿两瓶汾酒,拿几盒铁塔烟还是兰州烟,爷爷和他高兴地聊着,我才知道,他叫刘晚成,在兰州皋兰县铁路上上班,是别人给我姑介绍的对象,这是二姑订婚仪式。
姑夫比二姑大十岁,还有个瘫痪的妈。二姑不乐意,又当不了家,只好听爷爷包办。二姑家老院和我家不远,在老车队城墙上,他父亲和我爷老熟人。我爷觉得二姑夫忠厚实在,拍板了。二姑订婚不久,爷爷说进了刘家门,就是刘家人,以后你到上门招呼你婆母吧。二姑不乐意也没法。二姑安顿好那边,怕我母亲说她,有婆家忘了娘家,经常两头跑着干活,妈妈嫌姑夫年龄大,啥彩礼都没给二姑,也不满意这桩婚事,但爷爷一言堂,谁说了也不算。妈妈有心结,给二姑准备的结婚陪的床单,一个也没让二姑拿走。
我妈妈病瘫后,曾握住二姑手说,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呀,你出力最大,受气最多。他家啥也没拿,我气呀,就啥也没陪你,亏了你呀!妈妈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一切都过去了,二姑说。
七一年十一月,二姑随姑夫嫁到臬兰,还有她瘫痪的婆母,一直跟着二姑们。二姑夫有个哥哥在兰州,但人家借口家里人多事多,管不了。二姑去到那儿,没户口,没口粮,日子很艰难的。还有个病号。七四年四月,二姑婆母去世,葬回老家了。七五年,七七年,二姑分别添了一双儿女,家里人口多了,负担重了,靠姑夫一人上班显然不行,而且姑夫火车司机,经常不在家。二姑得招呼孩子们,,想干活,黑人黑户找不来,经济时常捉襟见肘。直到去格尔木转户口后,才在家属队找来活。由于她踏实苦干,又有领导能力,很快被推举为家属队大队长。那时她很辛苦的。二姑是个孝顺的人,尽管日子那么拮据,她还常常从牙缝里挤点线寄给爷爷,那时候,我记得她往家来信最多。记得七二年,我刚会写信,就是写给她的。从她出嫁到八四年为了转户口去格尔木,她只回老家三次。一是七四年她婆母去世,一是七九年底回家停了两三个月,还因为家里困难,几乎断粮,妈妈嘟囔,三弟听见学说,惹了一场气呀!真是衣食不足,难行礼仪。再者就是八四年转户口去格尔木。不是她不想家,除了孩子小忙外,主要也是没钱呀!
到了格尔木,二姑家经济逐渐好转了,姑夫工资高了,孩子们大了,陆续参加了工作。但积劳成疾,二姑有一个时期,很多毛病,做手术还出了点事故,多亏三叔过去细心照料,二姑肾还出了毛病,现在一个肾在工作。常常腰疼。姑夫先是骨质疏松,经常骨折,后来又患了脑血管病,二姑伺候几年后,爷爷最后去格尔木第二年,姑夫去世了。二姑也算解脱了。和姑夫生活近三十年,二姑说姑夫人不算赖,但心眼小,不太顾家,为此二姑也和他生不少气,也受不少累。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二姑光境好太多了,表弟金刚对二姑特孝顺,二千零几年,表弟在西宁买了房子,他给领导开车,人沉健而稳重,很有责任心和担当心,女儿都快上初中了,二姑说弟媳更好,如同亲女儿。表妹还在格尔木,是格尔木车站播音员,有个女儿快上大学了,O四年,爷爷三年祭日,曾跟二姑回来过一次,挺漂亮的小姑娘。现在都长大了,现在见了我肯定不认识。
二姑是个懂亲情,有爱心,对爷爷有孝心的人。爷爷在世时,她抽空回来,把爷爷伺候的周周到到。她性情开朗,爱说爱笑,还真是爷爷的小棉袄。
爷爷八十八那年去格尔木了,住得也挺好的。啥事都没有,邻居一老汉嘴贱,给爷爷说了点啥,爷爷立逼上下,非要回家,把二姑给气坏了去数落那老汉一通。二姑勤快,利索,饭做得挺好。去谁家谁都待见,喜欢。一五年父亲八十大寿,二叔想给她找个家,对方是洛阳一大干部,二姑断然拒绝。她深爱她的儿女们。洛阳再好,她也不会来的。她的心只能给孩子们。
我和二姑更亲,我俩更谈得来。有时我觉得她不仅是我的长辈,有时更像我的朋友,她很理解我,记得我在高中时,写信向她诉说我的苦闷和迷惘。她回信鼓励我,说我是迟到的春天,迟放的鲜花。她的这种激励,让我满怀希望地走过几十年坎坷不平的人生路。就现在一打起电话,非把手机打得滚烫或没电才挂机。
二姑一步步走过了几十年的艰辛路,和我一样,她也是一朵迟放的鲜花。她人好,心态好,身体好。孩子们都又好,对她孝顺有加,她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祝二姑全家好人一生平安,幸福永远!开心永远!
(2019.1.10)
作者简介
李爱民,网名剑客。1962年生于河南渑池,自由职业者。自幼喜爱文学,情深义重,喜欢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