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期里，我买了一本新影集，把过去的照片重新分类分时地整理装贴，其中，一张我、父亲和小侄女的黑白合影照片，引起了我深深的回忆。
那是36年前的一张合影照片。36年前，上大学的我回家过的第一个春节，假期中，会木匠手艺的三哥，利用家里盖房子剩的边角木料，给我订做了一个木头箱子，叫我带回学校，天气热的时候，把被子装进去。因为有的木料是湿的，箱子很笨重，所以，正月十六开学时，父亲决定把我送到烟台火车站。
父亲那年刚好60岁，大字不识一个，把我送上火车后，第二天回来怎么办？上小学三年级的大侄女说：“我陪爷爷去，我认识字。”上一年级的小侄女说：“我也识字，我陪爷爷去。”全家人都看着我，我说：“叫小侄女去吧，她长的矮不用买票。”决定下来后，大侄女哇一声哭了，跑到院子里去了，而小侄女则跑过去，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偷偷地笑了。
我们村在昆嵛山风景区无染寺南5公里处的一个小河边，村名叫：床而村，顾名思义就是河床边儿的一个小村吧。一条小河像月牙儿一样环绕着小村，由东南而西北，向西南缓缓地流去，小河一年四季有水，河水清清，小鱼漂游，河中的沙子象大米粒一样洁白而细碎。村东面的虎山下就属于文登地界，而村西面就属于乳山地界，真正的是一个葫芦藤曼爬3县，鸡鸣3县闻。战争年代虎将许世友在村里歇过战马，胶东传奇英雄于得水在村里落过脚。著名小说《苦菜花》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小说里的牟平城、烟台市令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的人们很是向往。所以，不仅大侄女和小侄女争着去烟台，就是大人也想着有机会去大烟台看看！从我们村到牟平城是9毛钱的路费，到烟台是1元7毛钱的路费，为了省下这几元钱的路费，弄的大侄女哭了，小侄女笑了，现在，想想都是贫穷惹的祸啊！
正月十六，天还不亮，我、父亲还有小侄女就到村东面的河边路口，等着从文登开过来的客车，等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车来了，可是，因为客已满，我们没有坐上车。往回走的时候，天已大亮，大街上已站了好多闲人，村里的乡亲知道我没有坐上车，都替我着急，这是站在人群里的村长走出来了，对我父亲说：“大叔，明天村里的马车去牟平城给在养马岛修路的民工送给养，若不嫌弃冷，就把你们捎到牟平，在牟平你们再坐车去烟台就方便了。”父亲连声说：“好，太好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马车往北而行，寒风迎面扑来，脸像被小刀割一般难受。父亲用大棉袄替小侄女遮挡着寒风坐在马车后面，我和车把手老齐坐在前面。老齐说：“兄弟啊，你是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呀，不仅是你们老王家的骄傲，也是我们村的骄傲，本来，送给养是正月二十送啊，村长是特意提前了几天送，是为了怕你坐不上车，耽误学习啊，你将来有了出息了，一定不要忘了村里呀！济南，济南府，是个好地方啊！”听了这话，我心里热乎乎的，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我不仅背负着父母的期望，还背负着乡党们的期望！这是，马车已过了玉林店，艰难地爬行在八里坡上，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牟平城快到了……
从牟平到烟台的车很多，10点多钟我们就到了烟台火车站。买好晚上10点去济南的火车票后，又把箱子托运好，我们祖孙3人，又步行去了长途汽车站，买好了明天上午父亲回家的车票，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车站候车厅的椅子上，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玉米饼子和3个鸡蛋，就着白开水，吃了午饭。饭后，我牵着小侄女的手，父亲在我身后，我们沿着北马路，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向烟台山上走去，马路上，上班的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还弥漫着烟花爆竹的余香。当我们登上烟台山东面的阁厅上的时候，太阳刚好从云彩里露出来了笑脸，海风吹着海水碧波荡漾，一条大船从远处徐徐开来，第一次看见大海的小侄女用手做成话筒，对着大海大声的喊着：“大海，我来了！我爱你，大海！”当身边的摄影师知道我们是祖孙三代人时，动员我们合个影，父亲不舍得花这笔钱，我说：“照张吧，我们从村里到牟平不是还省了1元8毛钱吗？”于时，我们就照了这张合影，小侄女在我和父亲之间，我用手搂着小侄女，父亲露出了憨厚的微笑，小侄女露出了天真的笑脸。当我们回到火车站的候车室时，天已黑暗下来，北马路上的霓虹灯闪闪发光。10点半火车徐徐出发了，窗外送我的父亲说：到了学校打封信回来，叫你妈放心！小侄女向我挥着手说：“叔叔，将来我也到济南府去念大学！”我坐在车厢里，看着父亲抱着小侄女在车窗外向我招手，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下来。想到今天晚上父亲要和小侄女在候车室里等到天亮，我的心里象针扎的一样难受。
沧海桑田，一晃36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侄女大学没有在济南念，而是去了西安。不过大学毕业后，留在烟台工作。而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2个年头了，这张照片是我和父亲及小侄女之间照的唯一的一张照片。
作者简介
莫语，原名王秀华，1963年9月出生，烟台人。1986年山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现任烟台汽车工程职业学院教务处副处长。经常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