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铃音,本名齐凤艳,辽宁康平人,现居大连。文学爱好者,有文字收录在《黑龙江日报》、《企业家日报》、香港《流派》诗刊、《长江诗歌》等。《中国乡村》杂志诗词编辑部编审。
从前慢(外一篇)
从前,很慢。
从前,没有钟表。只有日月星辰。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人们看到一个火球从海面、山峪、平原升起,有了光,有了温度。看着它“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或如车盖,或如盂盘,或沧沧凉凉,或如探汤。那时候人们在蒙昧中,却最富于幻想。他们慢慢地观察着,时不时用树叶遮挡一下湛蓝的天光,任虫蝶落在黝黑的额头。他们“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作息皆顺应天象自然。
从前,没有火车,飞机。交通靠走。
也许会有车马代步。边走、边思、边唱、边吟哦。痛也悠长,愁也悠长。(快乐是不是自古就短暂?)
清晨,她看到“天接云涛连晓雾”,夜里她看到“星河欲转千帆舞”。她一路看着,一路想着她的赵明诚和自己的遭际。四垂的天幕、汹涌的波涛、弥漫的云雾,一切都开阔辽远,足以盛下她的思念。没有高楼林立,没有车辆拥堵,她可以任着自己的性,把心事举高,铺排。星夜下舟船在风浪中的前行,可三山之外,才是她的归处。风浪中,归途很慢,很焦急,很煎熬,然而她有足够的时间将这焦急和煎熬绘成诗。正所谓“我报路长嗟日暮。”路很长,日暮却来的这么快,这种冲突,激化了情感和情绪,也孕育了情感和情绪,从而成就了一首又一首激荡心弦的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从前,没有电话,没有互联网。传播靠吼,靠信。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诗,就是一封信,比如《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寄刘孝叔》。以“有寄”、“寄某某”为题的诗很多。一首诗,就是一次问答,一场离别,一丝爱恋和牵挂。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民以食为天,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现代的甜言蜜语,却最动人心,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也是最朴实的牵挂。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些诗句,在我们眼前绘出一幅幅场景,长亭、古道、渡口、江岸,或折枝相赠,或举杯惜别,或泪洒青衫。那时情也真,那时意也深。因为,那时,真的不知道何时何地再相逢。
月华深院人独坐。酒冷重门锁。
怀念一些人,想念一些事物,都需要整块的时间,脑子里一闪而过,心中微微一沉,那谈不上怀念。
那么,写诗吧。在字斟句酌中,把日子慢下来。
在校园里慢慢地走路,边走边在心中酝酿一种情绪。或者在家中独坐窗前,一边聆听舒缓的乐曲,一边幻化出一个场景。诗是个悠闲东西,它不会在高架桥上奔驰,它在羊场小路上漫步,遇到一个缓缓而来的人,遇到一个拥有整块时间出神的人,它觉得你有意思,于是跟你同行几步,于是你有了诗意。
于是,在快节凑的现代生活里,你慢了下来。在北国长春雪后,到世界雕塑公园与石头、钢铁对视。银色世界,只你一人,又不止你一人,只是它们都不说话,可它们又用凝固讲述。你远离了红尘喧嚣,超然物外,那蝇营狗苟,利锁名缰,都被皑皑白雪覆盖,而那些无声的艺术品,不是你在读懂它们,此时是它们解释了你,还你诗意的存在,一篇美文在心头发芽,滋长……
现实视觉里,这,或许是一种奢侈。且人们说,奢侈即堕落,是吗。
我想你时,
你在窗外
当我想你,我想象你在窗外。冬季你是飘雪,春天你是细雨。那年四月,桃华新蕊初裂,柳叶正纤,两只影子映在窗前。你抬头仰望,上弦月如钩,星河疏朗,我则望着你,直到你的身影消失于夜色。
无事莫凭栏,凭栏总是寂寞添。顾念扁舟天际远,恹恹,何时共月圆。天涯杳杳,隔着千重山横着九重水。虽然我遥望时,兴安岭会将我的思念托起,在林海之上,泛一曲浪花追逐的旋律。而那从渭水汀边飞起的白鹭,则在青天之下,依云幻雪,片片羽羽,都将思念飘向有你的那块土地。
然而你总是那么遥远,我引颈而眺时,天边的云也轻声低叹,默默地躲开了。当鸟儿倦飞,晚霞乏而归隐,夜阑遮不住那许多愁。斜倚帘纱,似有三更漏鼓薄如蝉翼,敲着我的心。奔至门外时,四围沉寂,望月思君无际涯。当我对着空旷吟哦那句“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时,夜空的繁星也结起愁肠,黯然神伤。
你可是那不可得的月亮。银华皎皎,流波涤荡,漫过我的心房。如水,轻盈温润,却又清澈得形同无物,摸不到,握不住。张开手时,一珠清露从梧桐的叶子上滴落,湿了肌肤,湿了隐约的蛙鸣,湿了紧紧包裹我的夜晚,以及,我在夜晚的呼唤。
我的呼唤,在高山之巅。我的呼唤,在碧浪排天的海滩。我的呼唤,在晨曦静谧的溪边。那回响是否会将我的心思送到你面前,变成你路旁的矢车菊,你院子里的丁香树,还有爬上你书桌的蜗牛。静静地看你读书,写字,喝茶,还有你的眼睛和我的指尖想滑过的你的嘴唇。
我想你时,你在窗外。我就这样,手指拂窗,掠过玻璃,掠过日辉,掠过风和花香,轻抚你的目光。而你,是否想过,春去秋来,雁过催人,韶华易落。我窗前的桃花几度荣枯,而桃树下的一畦韭菜,你可记得它的葱茏,可否想过它如何挨过漫漫严冬。
我想你时,你在窗外。我试图静静地看你,如同我静静地等待。只是我必须紧咬嘴唇,才能压住哪里如海的澎湃;我必须双手紧曳帘帷,才能抵住哪里将我向你席卷的风;我必须,必须向心中无尽的空旷高喊你的名字,才能将自己喝出这痴念。
念你。你不在窗外。又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