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志敏
一间不大的卧室里,忠正在加紧收拾他的行装。
坐在床边的妻子喜梅愣愣地望着他,随后小心地朝他问了一句:“你走时拿那条破裤子干嘛,都不能穿了?”“我不能和你一样,看见什么买什么。”忠冷冷地回话,“柜子里还有一条半新的裤子,你拿去穿,把这条裤子扔了吧!”喜梅又一次小心地建议。那条裤子四下都坏了,她亲眼看见,忠拿起腰带去穿裤哔时,两个裤哔都掉下来了,“你眼瞎吗?没看见我拿几条裤吗!”忠又一次铁青着脸。
喜梅不再言语了,委屈只有往肚子里咽。想想这时光,咋过呀,十六年了,十六年了,眼泪早已变成麻木。生活为什么会让自己摊上这样一个“别倒山”丈夫,天天一句好话也没有,一张口就是“猪脑袋!”“你眼瞎不瞎!”“你是死人!”“神经病”这些词汇,她常感到自己家庭的温度——冬天是冰的,春秋天是凉的,夏天都能把身上引燃了,一年四季都是在不痛快中生活的。闲下没事时,喜梅就恨忠,恨他为啥不会说个好听话;也恨自己的爹,是他说“是过时光人”,做主让自己就嫁给这么一个“蹩”丈夫;更恨那个王媒婆,一张抹蜜的嘴把死蛤蟆能说成白天鹅。这可倒好,跟这样一个老倔生活,过得真是有“滋”有“味”啊!
喜梅羡慕东院邻家的老王头夫妻俩,俩人常常面带着笑,肩并着肩,要么去遛弯,要么去打牌,那才叫潇洒!王老头说话音调不急不缓,常常一个幽默话逗得老婆好开心。又羡慕西院邻家的那对小张夫妻俩,女的只要撒娇说买啥,小张立即高声回话“去买去买,这事儿还用商量!”那才叫甜蜜!再看看自己,终日没有得到过一句舒心的话,委屈啊!她感觉自己就是在挣气与放气中生存,挣的气太多了,承受不了,就到寂静的地方放一放,释放后还得继续回到现实挣气——不挣也得挣。
十年前喜梅就想到过离婚。那一天忠没在跟前,只有她的两个孩子---五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当她平静地跟他们诉说时,这两个孩子顿时都哇哇哭起来,特别是小儿子,哭得连中午饭都没吃,任凭怎么哄都不能止住悲声,最后还是她表态说是自己开玩笑的不会离开这个家,孩子才止住了哭。唉,即使真离了婚,自己也难割舍亲生的骨肉情啊,而遥远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离又离不了,过着又难受,怎么办呢?
那一次,在邻家东院老王头夫妇面前,她讨要人家幸福的秘诀,老王头嘿嘿一笑:“想要爱,先理解包容!改变你自己!看他学会顺眼,一切都会改变的。”喜梅冲动地喊道:“顺眼!你说的轻巧?一句一个恶言,一句一个毒语,还顺眼?”王老头也不和她争辩,不气不急地笑着接茬道:“这很简单,只要你看他不顺眼,你永远都从气中走不出!”她又讨要邻家西院小张夫妻恩爱的秘方,小张朝她一笑:“他想咋,你就让他咋,咋,咋,咋不中了,你再提你的意见,或许他会接受。”小张朝她又笑:“恕我直言,你们的症结在于两个人都认死理,谁都想让对方服从自己。”
人家的建议归建议,但在喜梅身上,就是行不通,“家和万事兴”,“家和”和谁都能和,就是和忠和不来!”
此时,丈夫忠正忙得团团转,喜梅多想凑上去跟他说两句话,或者为他做些什么,但委屈一个接一个,她那儿还能静下心思理他,虽然她知道丈夫的这一次出行是孤身一人,丈夫的这次出行是到很远的地方---新疆。她心里充满着关心,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一眼瞥见的那条旧裤子又让她反感,这条裤子如果搁在她身上,早让它消失了。在现今的时代,哪一家每一年不清理出两麻袋不穿的旧衣服?这条裤子,整个村庄,整个县城,整个中国,连乞丐都不会要这样的破裤!破裤!
但他就是要了。喜梅随便问了一句:“你要穿这条裤子,为啥穿它?”“为啥?为啥?那不是宽吗?干起活来得劲。”忠又冷冷的说。喜梅突然动了感情,因为近多少年了,她从没有给丈夫买过裤子。还是结婚第三年,喜梅曾在过新年时为他买了一条裤子,谁知忠连看都没看一眼,冷冰冰恶狠狠的话语随即就传过来:“你眼瞎不瞎!没看见这么多衣服!你买衣服准备搞展览哩?!”也就是这句让她丢自尊的话让她铭记心头,也对他永远的失望,她不能拿自己的好去换他的骂,没必要嘛!
此时的喜梅从针线筐里拿起了针,穿上了线,这是一次心情十二分矛盾的干活。当她伸手拿起那条旧裤子,她愣住了,这正是多年前她在县城为他买的唯一的一条裤子。当她一针一线仔细缝补时,她才想到,丈夫穿这么宽的腰身,实在不合身啊!自己竟然在结婚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为忠缝补过衣服。自己实在不配做个妻子!喜梅顿时从消散的迷雾中看清了自己,自己常常希望从丈夫身上得到爱,得到爱,而自己对丈夫付出的爱却几乎是零啊!
喜梅此时突然想到忠的种种好处,家里的水泵坏了,忠自己卸下拿去修理的;每天的饭菜是忠做的;每天的家务都是忠操持的;而自己那次头痛生病固执地不想看医生,忠硬把她送进医院……
喜梅恍然大悟了,爱是什么,爱不是一味的抱怨,而是真心为对方付出啊!正像老王头所说的——先理解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