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庸
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的文明是一种物质享受,风风火火地去追逐一切,昨日的文明则是一种精神享受,往往沉静独居,面对着大自然。精神享受主要来自语言,来自艺术,想进入这个世界通常依赖于感性阅读和理性思考,其中阅读不仅仅是工作之后的消遣,更是生活的重要部分,如同阳光和空气对人的重要性。物质享受追求的是速度、感官刺激,渴望一蹴而就的名声、直奔主题的爱情、一不留心的暴富。这样的物质享受在当今越来越体现其真实性、合理性,一个人要想完全脱离这些,恐怕寸步难行。昆德拉要讨论的则是,如何在强有力的诱惑面前保持节制。
节制未必是物质化的,而是生存的态度,如何来赢得这种态度,用昆德拉的说法,叫缓慢,这也是他新著的书名《缓慢》(时代文艺出版社,严慧莹译)的来源
米兰昆德拉并没有像有些作家那样一边激情满怀地痛骂现代生活,一边充分享受着科技文明,他是有节制地评判工业文明带来的负面效应,提出要想弥补工业文明的缺陷,较好的疗法,就是“缓慢”缦慢可以抵制现代文明的高速度携带过来的罪恶,可以抵制现代人内心的焦虑、彷徨和孤独。当然昆德拉这个“缓慢”的指向是落在审美和思辨意义上的,或者还指代语言的缓慢,而不仅仅是指行动的缓慢。海德格尔则说:“少说,多思,保护语言。让语言保持原有的抒情品质,降低只用来传递信息的功能至于捷克的谚语“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和伊比鸠鲁建议人们谨慎、有节制地享受人生,等等,都与昆德拉的提醒异曲同工。
从原本意义上说,这些哲人的劝戒,归根结底都落在“思考”上,而这种思考又多体现在阅读上,那么接下来的一步是,如何使阅读重新回到生活当中来,成为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这是现代人摆脱现代病的关键所在。阅读自然不仅仅是捧起一本书,阅读可以是反思,可以是回眸历史,盘整昨天或者可以是快速之后的片刻停顿,直奔主题之间的短暂歇息,让自己有审视自己、反省自己的时间。否则,你只顾埋头赶车急切盼望比别人早到一个并不重要的目的地,而全然不知路途中的花儿何时开放,云朵是怎样行走的,太阳是怎样变化的,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回到阅读和思考上来,其实是把人与时间的关系重新调整,调整到原本应该具有的亲切关系上来,否则现代人从时间中剥离而出,只是一个效率的人,规则的人,制度的人,最终只能成为一个习惯满足于感官享受的人。
昆德拉还说,速度是技术革命献给人类的一种迷醉方式,当人被机器赋予了速度的快感之后,一切皆改变了。速度的罪过在于,使人不能深切意识到自我而老处于时间之外,也无法享受到缓慢与节制带来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