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钱小凌 秀洲区语文老师一枚 工作之余看闲书,闲逛淘宝闲种花。
国清寺坐落在“佛宗道源”之称的天台山,周围山道逶迤,沟壑纵横,古木参天。阳光洒在通向寺院的古道上,漏下斑驳疏影,全然没有水泥丛林的喧嚣,显现一派碧黛重迭之色。
寺门,朝向东边,独树一帜。进入寺门,梵音未浓,香雾甚淡,草木却是极其繁盛,此等景象,令我始料未及。因为以往路过的寺庙庵堂,门庭若市,但凡游客一进门,叫卖香火者如赶集般奔涌而来;川流不息的过者,嚷嚷声不绝于耳;还有那些敬香请愿者,排上一列长龙,翘首以盼。而这里,静谧清雅,全然没有商业社会的任何信号,令我顿生南雁北归的快意。
山门殿前的一对石狮子,稳妥妥地伏在大门两旁,站在数米开外看过去,苔痕累累,旧迹斑斑,一副饱经风霜之色。走近观之,出乎意料,这两座近两米高的石像,凡是游客双手能够及的部位,已然浑圆通透,亮泽饱满,原来,整座狮像竟然由一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可谓外表草絮,内里乾坤。
看来,人不可貌相,石雕也不例外,质地美才是真的美,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终敌不过真知灼见。
七绕八拐,迂过几个回廊,各类草木安然入眼。油亮亮的麦冬草、匍匐的棠棣、挺立的茶树、蓬勃的桂树以及参天蔽日的乔木,自下而上,自成一派,掩映着古朴的寺院,寺里的标语说出了我的心声——一花一草皆具佛性。然而,货真价实的“大咖”,是院里的一株梅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这株梅树,种于隋代,经历了虫蛀蚁啃,人掘放任等诸多劫难,最终化险为夷,存活至今,并且生机重现。每年梅子成熟时节,老方丈携弟子采摘古梅,制成果品,招待各方有缘人,我不禁喟然长叹:哎哟,来错时间了,遗憾哪!如若尝到这千年梅干,好比妖怪吃到唐僧肉,延年益寿暂且不论,聊以慰藉是毫无疑问的。
其实,且不说这梅树在千百年的时间里遇到了多少有缘人,人这短短的一生,遇到有缘人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继续曲折前行,来到了“三贤堂”。不虚此行,在这里认识了寒山与拾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代张继的诗句脍炙人口,编唱成曲。
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就是因寒山而得名。国清寺三贤堂供奉着寒山、拾得、风干三位大师像,理清了个中关系后,令我景仰的是大师的佛学造诣——《寒山问拾得》,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是呀,佛曰: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寒山问拾得》从客观的角度剔除了“烦恼”这个病根,拾得这样的处世之道,是不是值得我们膜拜和借鉴呢?
一路拾级而上,又沿阶而下几个回合,经过多个亭台、楼阁、殿堂,我始终不曾窥测到传言中的“安养堂”,不禁大失所望。饶有兴味地奔赴国清寺,其中之一是受了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川岛芳子生死之谜》的影响,这个臭名昭著的日本女特务,为虎作伥多年后,终被军统特工拿获,于1948年在北平枪决。
殊不知,这个本来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实,却因一位东北女画家的崛起而疑窦重生,画家张钰在她外公临终前得知,小时候时常陪伴她的一位长者“芳姥”,就是在她外公的安排下隐居长春的川岛芳子。
据说,川岛被国军抓获后,家人多方斡旋,花重金将她与一位行将就木的女病人进行了调包,几经辗转,最终落脚长春城郊,柳暗花明也好,苟且偷生也罢,从此改写了川岛芳子的人生。而这位女画家小时候就与化名“芳姥”的川岛芳子有过交集,芳姥教她画画、写字、唱蒙语歌,她眼里的芳姥乐观、和善、慈祥。
每年冬天,芳姥自东北长春至天台国清寺过冬,在“被枪决”后,又安然无恙地度过三十个寒来暑往,死后,她的骨灰就存放在国清寺内,名曰“方觉香”,怀揣复辟梦想的大清格格,伴随国清寺的晨钟暮鼓,了却了世间诸多烦恼。
电视看到这个部位,我不禁好奇心大起,想想也是,国清寺与日本向来颇有渊源,数百年的时间里,日本的高僧、官员、香客曾多次来此朝拜,这样的背景似乎为女画家的说法提供了佐证。但是,权威是不容忽视的,历史是不容篡改的,吾等泛泛之辈,只能循着纪录片的气味来此捕风捉影罢了。
虽然尚未嗅到川岛芳子的蛛丝马迹,罗汉堂的501尊檀木雕像却令我大饱眼福。五百罗汉,色彩艳丽,姿态各异,坐的、站的、卧的、躺着……演尽人间生旦净末丑:有的慈眉善目,笑容可掬;有的凶神恶煞,杀气腾腾;有的神采奕奕,荣光满面;有的正襟危坐,愁眉不展;有的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有的气定神闲,怡然自得;有的捧腹大笑之相;有的得意忘形之色;更有甚者,嬉皮笑脸地拨弄一只昆虫或者逗玩一只小动物的样子。
不禁感慨,世间百态不也就此般模样吗?转念一想,听得见喜怒哀乐,看得见阴晴圆缺,尝得到酸甜苦辣,也是做人的一种境界。然而,整个罗汉堂最为和谐与诙谐的画面却是——憨态可掬的俢缘大师安坐在门的一侧,这景象好比正牌电视剧放到一半插播了一个丰胸广告,我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游本昌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的滑稽腔调。
天台国清寺没有嵩山少林寺那样的声名远播,没有杭州灵隐寺那样的络绎香云,没有西藏大昭寺那样的流光溢彩,然而,在千百年的风起云涌中,宠辱不惊,安之若素,实乃寺中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