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母亲忧心忡忡地来问我，妞妞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我问她，怎么啦？
母亲说，我在她吃饭的时候看着她，她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不要看着我。
哦。我突然就想起来，同样的情景也在我和女儿之间也上演过。
是某个星期六的早上，我已经起床，女儿还在睡懒觉，她沉睡的样子安静秀美，我看着她，都不愿意错眼。那一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吸引我的目光，除了她的脸。
“看什么看啊？”女儿醒来，看到我正在看她，嘟着嘴说。
我笑了，说：“妈妈就爱看着你。”
是的，我就是喜欢看她。
眼前的她，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光滑，眼睛清亮，怎么看怎么美。而这美来自我的血液与基因，我承认，如此这般地爱她，也许部分原因是出于一种自恋。
听了母亲的话，联想起女儿脸上的愠怒，我突然明白，女儿并不喜欢被我们这样看着，哪怕我们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
于是，私下底我问女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看你啊？今天外婆都不高兴了。
女儿说，在我吃饭的时候做作业的时候，外婆都喜欢看着我，紧看紧看的，让我心里不舒服。你有的时候也这样。
我告诉她，外婆是因为爱你才看着你，我也是。你对外婆说不要看我之类的话，弄得外婆心里好失落，以后不要这样了。
女儿一笑，说，那你们不要再盯着我看了，我又不是动物园的大熊猫。
我知道，女儿是长大了，她不愿意被我们这样看，因为她感受到了一种视线压迫，她希望轻松自由地做自己，这是她正大长大的标志。
其实，一开始不这样的。
当她是一个粉嘟嘟的婴儿的时候，抱着她，我和她常常对视良久，时间会在这对视中不知不觉地过去，那时，我和她在彼此的眼睛里能找到自己。
所有超过10秒的对视都可以称之为深度对视，这种对视很少发生于成人之间，当然，恋人除外：）这样的对视多数发生在父母与子女之间，尤其是当孩子年幼时，他从父母关注自己的目光中找到存在感与安全感。为什么小孩子爱缠着父母，基于这样的原理。年幼的他希望自己成为父母目光的焦点，甚至会为没有成为焦点而失落。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孩子爸因为什么而聊得很热烈，小小的她躺在我俩中间，先是不作声，然后，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妞妞不高兴。”
我们问为什么。
她又说了一句：“妞妞不可爱。”
我和她爸一下笑了起来。
原来，因为我们只顾着自己讲话，女儿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不可爱，然后就不高兴起来了。
我们一起侧过身来，左一只胳膊右一只胳膊地搂着她，她立刻开心地笑了。
时光荏冉，她长大了，不仅身体长高，心灵也日渐丰富，有了独立意识，也有了自我界限，开始设防，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所以，当然她可以表达她不再喜欢我们盯着她看了。
昔日，我们的目光是对她的存在的一种肯定，她要抓住我们的视线。
现在，我们的目光似乎就成为对她的一种干涉了，她要挣脱我们的视线。
有一次，在谈到将来她想到哪个城市上大学时，我说，我希望你就读本地的大学，每个周末回回家，让妈妈看看你，多好啊。
她脱口而出：“才不呢，我要到北京去，我要离开你。”
那一刻作为母亲还真的感觉到一种不被需要的失落。
当我说出我的感受时，她却笑着说，老妈，你别装脆弱啦。
是的，我也知道，孩子迟早有一天是要离我远去，因为，成长，就意味着离开。
而身为父母，在孩子要离开我们的时候，所能做的就是目送。
但是，在她离开我之前，我喜欢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因为我知道，有一天，她将在我的视线之外，拥有她的完整人生。我愿意在看得到她的时候，用我的目光给与她尽可能多的爱。
不过，我会在她发现我在看她时，挪开眼神，那是对她的尊重，也是掩饰自己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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