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草木
文/翁伯娟
“天地变化，草木蕃，”出自《周易·上经》。古人认为，人间事与天地自然是相关联的，天地交感变生万物，天地隔绝阴阳不通。物像决定心性。现如今，眼前所见是被高楼大厦凌迟的天空，是移植在盆栽中的草木，是驯服的兽，是笼中的鸟。人冷因花寂。文明的铠甲隔绝自然，人心也就荒芜了。
一场演讲，让我记住了一个新词，草木气息。这个新词一直在我的脑际盘桓，引我遐思。
记得那年的春天，我们一家搬进新居，拥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两扇粗陋的门板隔开眼前的世界，里面是家园，外面是远方。院子是黄土地，北方的风一吹，有漫卷的尘沙，尘沙冲进鼻腔，十分呛人。父亲就带着我们规整土地，栽上两棵枣树和一棵杨树。后来，东墙根儿又长起一架葡萄。
父亲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果不其然，转年的夏末秋初，一颗颗红亮亮、小灯笼似的枣子便隐现在枝叶间。父亲舍不得用杆子打枣，就让我哥架起梯子上去摘。实诚的我哥顶着日头光着膀子骑在梯子上，一双手臂忙不迭地伸展穿梭，活像一只贪婪的老鹰。等到他抱着竹篓子爬下来，顾不得抹一抹头上的汗水，拿起一颗枣子塞进我嘴里。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啊！舌头触碰的是一种滑腻，清脆的爆裂，甜润的气息，在唇齿间汇聚成一股旋风，席卷我的肚腹。我吞下的是草木的魂灵，是自然的馈赠，令人愉悦。
等到那棵杨树以昂扬之势长得高大端直，我便到了“爱上层楼强说愁”的年纪，时常抱着书本坐在树下，听风撩动枝叶，看树影婆娑，偶有枯叶飘落，弯腰拾起，摩挲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筋脉，黯然神伤。秋风秋雨愁煞人。秋近在眼前，那冬天还远吗？
是的，对于我来说，真正的冬天不是气候，不是北风，也不是初雪，而是葡萄树的枝蔓下架的那一天。
那一天在立冬之前，并无具体日期。只待架上的叶子变得疏阔，在晨曦中浮起白霜，根须硬挺了无生气时，父亲握住枯瘦的枝蔓摇一摇，抬起头看看天空，说，是时候剪枝下架了。
父亲和我哥轮流爬上梯子给葡萄树剪枝。他们把副梢剪除，把主蔓前端不太成熟的朱梢剪短，然后将剩下的枯叶摘除，最后，去掉固定枝蔓的细铁丝。每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在照顾一位卧病的老人。等到那些略显粗壮的主蔓倒伏在地，一根一根排列整齐的时候，我的心里腾起一股寒意。这些蔓会睡进土里，土壤的水汽滋润它，土壤的厚度温暖它。它来自于土地，又归于土地，在土地的怀抱里渡过凛冬，静待春天，抽枝发芽。
柴门陋室，草木人间。人间若无草木，人的灵魂会枯死。我们困守在钢筋水泥的坟墓里，是听不见大自然的哭声的。所以，因为怀念，而永远怀念，怀念唤醒一枕春梦的鸟鸣，怀念树影，怀念蝉声。因为怀念，而又学会热爱，热爱春的新绿，夏的清风，秋的金黄，冬的暖阳。
作者简介
翁伯娟，天津市西青区人。现为天津市西青区作家协会会员，《杨柳青》杂志签约作者，酷爱阅读，长于散文创作。作品《柳思》曾荣获“西青区第四届群众文化艺术节散文比赛”二等奖。其作品散见于天津地区的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