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唐家松/送娘一个苹果
杰考上了县一中，娘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三年前爹病逝至今，娘儿俩的日子一直很窘迫，现在又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所以，杰决定不去上了。娘又气又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他只好乖乖地去上学。
开学不久，杰无意间发现县城里有卖苹果的。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他和娘第一次吃苹果的情形。那是前年元旦，邻家叔叔当兵回来探亲，给每家送了两个苹果，娘像吃西瓜一样，把苹果切成小瓣，一小瓣一小瓣地吃，娘儿俩美滋滋的感觉，让他终身难忘。后来他才知道，豫南不产苹果，苹果在他们丁大洼是个稀罕物。
回到一中一查日历，杰就有了一个决定：节省饭票卖给同学，攒钱买苹果，送娘生日礼物，给娘一个惊喜。但由于之前就抠得紧，再一省，他上顿到下顿就更赶不上趟，所以就节省得断断续续的。
娘的生日，正好是星期天。清早，土产门市部的大门一开，杰就第一个冲了进去。他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柜台上，说：“全部买苹果。”
营业员看看他，又拨拉拨拉钱，然后从篮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递给他说：“你的钱只够买一个。”
杰愣了一下，接过苹果，转身就走。
县城到乡下都还没有通班车，杰回家的40多里路，得全靠他步行。
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娘接过他的苹果时，非常惊喜的模样。他的心情，就像天上灿烂的秋阳一样，清爽清爽的。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出了10多里。
杰正走得欢快呢，路边人家的茅草屋里，突然飘出来一阵稀饭香。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杰才想起来，早上赶得太急，还没有吃早饭。紧接着，腿也跟着闹情绪。
自责，有时也是一种动力。杰快恨死自己了：“怎么不在学校里吃罢早饭再走呢……” 他一边走一边儿自责，一气儿也真走出了10来里，正好走到了一块山地边。
山地里的庄稼已被主人收拾了，坑坑洼洼的，什么也没有。但是，杰知道这块地，今年种的是红薯。他围着山地转了3圈，每一个露出地面的红薯根须，都提起来看看，终于提溜出1个拇指大小的红薯蛋。他嘿嘿一笑，抓起红薯蛋，迅速跑到了山脚下的小溪边。
猛喝了几捧溪水后，杰才洗净红薯蛋。还没有在溪边的石头上坐稳，红薯蛋就被他囫囵进去了。他正意犹未尽时，突然发现小溪对面的山坡上，有一棵毛栗子树，枝条上还有好几个毛栗泡。他赶紧脱下鞋，趟过小溪，赤脚攀爬上山坡，折下带栗泡的枝条。他满头大汗地退下山坡，又趟回到小溪这边来。穿好鞋，他把栗泡放在脚下，使劲地搓。待栗泡刺都搓软乎后，他才蹲下来抠毛栗子。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抠出来10多个毛栗子。好嘞，有了这些毛栗子，俺就可以支撑回家了。他装好毛栗子，拍拍兜里的苹果，笑眯眯地返回到原路上来。
杰刚一翻过鹰嘴山长慢坡坡顶，就看见路边靠树坐着一个女人，旁边放着铺盖卷，腿上还趴着个小孩。他慢慢走过去，听见小孩连续说：“娘，饿……”
女人耷拉着眼皮，也不理睬小孩。杰“哎”了一声，女人才抬起眼皮，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把左手伸向兜里的苹果，刹那间又缩了回来。这是送给娘的生日礼物，不能送给她们。他又把右手伸向兜里的毛栗子…… 还是给她们吧，这儿到俺家也就10来里了，俺一定能坚持得住。他咬咬牙，掏出所有的毛栗子，放进那小孩手里的木盏子里。女人嗫嚅了一下。他说：“你们先凑乎下，再坚持往东走二三里，就有人家了。”
女人点点头，杰才转身继续赶路……
杰踉踉跄跄赶到家时，娘正在做午饭。他掏出苹果说：“这是俺送给娘的生日礼物，祝娘生日快乐。”
娘接过苹果，端详了一下说：“苹果？！谢谢小杰！”
娘惊喜的模样，和杰在脑海里描绘过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杰身上的疲乏，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这时，娘却突然间由晴转阴，厉声说：“小杰，俺给你的费用，都是按毛按分派出来的，你哪来的钱买苹果？你说！”
杰想瞒也瞒不住了，只好把怎么发现卖苹果的，怎么买的，又是怎么送回来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娘听得眼泪湿湿的，一下子把杰揽进自己的怀里，哽咽着说：“小杰，娘错怪你了。”
杰说：“可惜才一个。”
娘说：“别说一个，就是芝麻星大一点儿，娘也是高兴的。”
少顷，娘说：“小杰，今天也是前院你‘烈属’表奶的生日，俺们把苹果给她送去吧。”
杰说：“好，听娘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