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北军 咖啡随笔
台湾歌手邰正宵有首经典老歌，叫作《千纸鹤》。其中有一句如此唱道：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这句歌词之意很伤感，是在告诫多情者，对待感情不能太认真，否则，总是很受伤。而我觉得，这词用在我们老师身上也未尝不可。
记得n年前，曾和一位领导搭班，姓C，她教数学，我教语文。这位领导五高，高个子，高鼻梁，高冷的气质，高嗓门，高要求。在高要求这一块，涉及面较广，诸如学生发型衣着，都要符合她的要求才算过关。尤其严格要求书写格式，诸如何处划线，何处加点，何处另起一行，特别要求字写得必须如铅印般，否则一律撕了重写，搞得全班好多学生哭了鼻子，包括班里几位学习的尖子生。
如今的我，也特别强调学生要把字写好，不过，我并不要求字体划一，遒劲有力，而鼓励百花齐放。我的要求严格而简单，即以“端正的态度写出端正的字”即可。试想一下，芸芸众生，哪能皆长得如潘安、花无缺般玉树凌风、如西施、周芷若般千娇百媚？毕竟大多数人都仅属五官端正之流。
作为下属，常听到C老师对学生们进行言传身教，时间地点场合不同，但核心内容基本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认真点，尤其是作业的书写格式。演讲中，C老师很容易动情，眼中常闪烁着泪光，遥想当年，她的某一批学生字写得如何如何好，然后又不无自豪地聊起自己，想当年老师我如何如何认真，字写得如何如何好。每当听到这，我心中就莫名其妙地想起八股文，总是想说一句：您以自身作为范例，可是，您这么认真，仅成为了一名老师。那么，在当代中国，成为一名老师，算是一个很牛的成功者吗？
这又让我想起了年前刚发生的一件事。期末考试结束后不久，一位四年级学生的家长向我报喜，老师，这次孩子语文考了99，作文阅读一分没扣，整张试卷一分未失。我很高兴，也很惊诧，未失分，怎么不是一百？家长回复的语气中不无遗憾，老师说了，卷面被胶带粘通了，多了一个小洞洞，所以被扣了一分。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对这位无比认真的老师真是充满了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在阅读方面，我也遇到过一位特认真的同事X老师。印象中，X老师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一头柔软的短发，白皙而微微透红的脸，高挺的鼻子，黑色窄边的眼镜。无可否认，她是一位美丽且有爱心的好老师，曾经，对我这位初出茅庐的实习老师也关爱有加。但她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喜欢为学生开列禁书名单。比如她对金庸的武侠小说便是深恶痛绝，说内容太过庸俗，太脱离实际，学生看多了无法面对现实，甚至会走火入魔。此外，《聊斋志异》也在她的禁书之列，曾经召开主题班会专门批判过，名为主题班会，其实是她的个人演讲，主要理由是内容太荒诞，容易让人做噩梦，影响学生的心理健康。那时旁听的我惶恐而不安，总以为那是在批我，因为我是个金庸迷，而各版本的《聊斋志异》我曾看了不下十遍，而金庸和蒲松龄也是我特别崇拜的两位文豪。
记得，有一次学生做语文补充习题，其中有一篇阅读题，题目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主要内容写的是周杰伦的成功经历。于是，这引起了X老师的强烈不满，经常在办公室发牢骚：“现在出版社太不负责任，周杰伦算什么，竟然编入了教辅材料。周杰伦的歌能听吗，连口齿都不清.......”她不知道，周杰伦在他24岁时，也就是2003年，就成为了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人物，这是继张惠妹、滨崎步之后的第三位登上该杂志封面的亚洲艺人。要知道，能跃上《时代周刊》封面的人物，过去都是国家元首的机会较多。在中国，上过封面的人不多，诸如吴佩孚、蒋介石、毛泽东、周恩来，林彪。每个人的成功都有各种原因和理由，但有一点应当是共同的，那就是努力。诚然，周杰伦的吐字不清是他的不足，然而我们却不能应片面而否定全面。周杰伦的成功在于他持之以恒的努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创作灵感，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正如《时代周刊》评价说：“周杰伦的音乐成功和出众之处，在于当他唱出歌中的那一丝痛苦、那一点渴望、那种需要你的感觉时，你相信了。”可是，这些话我却不能对她说，因为她太过认真而不敢唐突......
聊完了阅读，再聊作文。叶圣陶曾经说过，文章不厌百回改，好作文是改出来的。确实如此，左思呕心沥血，反复修改，10年写成《三都赋》，使洛阳为之纸贵。曹雪芹对他的《红楼梦》也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钱钟书对他的《围城》也作过多次修改，涉及内容变动达上千处，包括典故、比喻的运用、结构的调整、部分描写的删除、外语原文及音译。
但作为老师，对于学生，尤其对那些刚涉及写作的小学生，应当主要以鼓励为主，循序渐进，引领呵护孩子成长，而不应当过多干涉，过多修剪，从而使孩子成为了龚自珍笔下《病梅馆记》中的病梅。南京的一些名校，哪怕是二三年级孩子的作文，基本上每次都要被退回好几次，美其名曰修改。开出的药方属于广谱性，基本为中心不突出，描写不具体，文字不优美。其实，我很想知道，几岁的孩子知道啥叫具体，啥叫中心，啥叫突出，啥叫优美。
在写作方面，此阶段的学生就像一个刚学习走路的婴儿，路都走不稳，怎能强求他们走正步，走猫步？但因为老师们的认真，学生们的作文必须一遍又一遍地重修。可是，孩子哪懂得修改呢，所以修改重任必须假手家长。于是，家长查百度偷构思，翻作文抄好词好句，一遍遍地被退稿，一遍遍“修改”，一遍遍“润色”，直至老师满意地打上三星才告一段落。于是，面目全非、千篇一律、毫无个性、毫无新意、毫无童趣、准大人口吻的文章也就诞生了。于是，孩子们开始害怕写作文，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写出的作文是垃圾，都是不合格的，不经过爸妈一次次的修改就无法见人。于是，家长们开始害怕孩子写作文，因为他们知道，所谓的孩子写作文，其实，是他们在写作文，这是老师给他们的考卷。
在此，不客气地问一句，如此认真的老师，他们懂写文章吗，他们会写文章吗？其实，你让他们写，他们真的未必写的出，因为如今教育界流行着一种现象：不读书的人在教书，不写作的人教写作。
聊完了作文的形式，我们再来聊聊作文的内容。
我一直认为，文章贵在真，只有真实的感情融于文中，才能更多激发人的共鸣，才有感人的魅力，这就是所谓的“我手写我心”。明代大思想家李贽有著名的“童心说”，他认为儒家理学的最大特点是“假”，而他提倡的是“真”，以真人真言真事真文反对假人假言假事假文，因此，在文学方面，他主张要写“童心”，也就是“真心”。受“童心说”的启发，清代的袁枚提倡“性灵说”。性灵说的核心是强调诗歌创作要直接抒发诗人的心灵，表现真情实感，认为诗歌的本质即是表达感情的，是人的感情的自然流露。现代文豪梁实秋在文学创作方面则主张“人性论”，这也是他思想的核心。他在《文学的纪律》一书中说到：“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性，从人心深处流出来的情思才是好的文学，文学难得的是忠实，——忠于人性。
下面我们不妨来欣赏一下时下的一些经典作文题。
“”红色足迹，进步南京”，这是去年南京某小学布置给三年级学生的暑假作文主题。“2047年6月17日，30年后的今天，同学们相约回初中母校聚会，要求每人发言。请您发挥想象，以"无情岁月有味诗"为题，写一篇发言稿。不少于600字。不得出现真实地校名、人名。”这是2017年某市的中考题。
出题者用意很明显，前者是想让孩子明白，今天我们的幸福生活是建立在红色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基础上的。而后篇则专门有专家解读并盛赞，且摘录如下：本文题以“生”为“本”，使学生产生熟悉感、亲切感，学生们可以设想告别母校三十年中，自己的事业和取得的成就里品味到的诗意，也可以设计自己在未来普通日子里构建的诗意生活，还可以从三十年后的视角，回忆当今平凡岁月里的点滴……可以说，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就能发现生活中诗境、诗情，也就能从容地完成这道作文题。
在此，我不敢发表过多见解，因为这些文题充满了正能量，稍不留神，我便会犯了错。只要请问一下出卷的老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8岁的孩子，以八岁孩子的认知能力，能了解多少红色足迹？真的能够能把红色足迹和进步南京联系到一起吗？真的可以真情满满地把这类作文写好吗？说句良心话，如果您是十四五岁的的初中生，一个整天埋在作业堆里的孩子，您能懂什么叫诗情吗？您能能发现生活中诗境、诗情吗？退一步说，已入中年的您，生活中您找到了多少诗情画意？
聊到此处，觉得有点过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十几年前，地点在厕所。课间，两个孩子急匆匆地跑到厕所，没有看到我。他们在急匆匆地尿尿，急匆匆地聊天。“喂，你语文作业做出来了吗，抓紧呀，做不出来L老师要罚抄三篇课文的。”唉，脖子硬了，手基本废了，我已经四天没有课间了，全部在写作业......”话没说完，两孩子便如奔马般地跑走了。关于让孩子课间做作业的话题，我历来不赞成，因为这不科学。道理很简单，机器如果不间歇地连轴转，零件肯定会发热进而损坏。而大脑也属于物质，也需要休息，疲劳状态下工作，事倍功半且不说，还容易出问题。列宁说得好，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这和我国的俗语“磨刀不误砍柴工”一个意思。可惜，太多的老师都喜欢占用学生的课间十分钟，他们不是不懂科学，而是因为自私。表面上是为学生，其实是为自己，为了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上面故事中的L老师因为太认真，还曾创下很多校内记录。诸如，周末布置语文作业49页，她带过的班级，只需半年，学生近视律近百分之百。这，让人不敢相信的事，并非我耸人听闻，而正如我的文，只记录真实。
文末，我要向许多人说声抱歉，因为，我知道，我会得罪许多同行。但我且用果戈里的经典喜剧《钦差大臣》里的题词"自己脸丑，莫怨镜子"来充满善意地统一回复。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恳请各位老师，更在恳请我自己，我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要因材施教，以学生为本，以学生的身心健康发展为己任，而不要过于主观，太过认真。
其实，人生都是如此，过分的认真，不懂得换位，不懂得为为别人想想，不仅会伤害到别人，也焦虑了自己。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尊敬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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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留言
有不少同事不开心，说我太自以为是。所以有必要再次重申，这更多是我对自己的警示与鞭策，他人看了无则加勉有则改之，不必那么愤愤然。果戈里的《钦差大臣》绝对精彩，推荐家长和五六年级以上的孩子阅读。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看完《钦差大臣》后如此说：“所有来看戏的人都挨了骂，我挨得最多。”这种掩耳盗铃的心态要不得。我始终认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