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侯玲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东坡居士寥寥十字言尽竹之风骨,也隐隐赞着文人高洁品行。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此话一出,惊世骇俗振聋发聩,说话者得有多大的胸怀格局才敢如此断言?我倒不是赞东坡居士气节,我是对竹这一风物从心底敬佩,尤其在吃过诸多的笋和竹筒饭后,我更是死心塌地爱竹子。
有一日,奎雨说:给老师寄了茶叶,有惊喜请期待。茶叶还未到,各种猜测已在路上。我千思万想,还是没料到,这次收到的是竹筒普洱茶,且是最大的一款。
夏天时,我曾住在勐宋茶山。翻看初制所诸多好茶,唯独好奇竹筒茶。和竹筒饭异曲同工,竹筒茶也是物尽其用。我被茶人的奇思妙想折服,竹筒装茶如天人合一,天衣无缝。我细细琢磨,研究茶青如何装进竹筒,又如何能压得瓷实如石头?茶青在竹筒里如何完成重生,如何转化成竹筒模样?岁月沉淀,茶青何时浑然有了竹子清香?这些都没有答案,我还未砍竹制竹筒茶,归期已近。就这样,竹筒茶成了我心头的朱砂痣。不想今日奎雨寄来竹筒大班章,深得我心意,圆满的让人想唱歌抒怀。
午后消遣,喝杯申时茶。一盅渗透竹子清香的普洱茶汤,让我不由念起几句元代曲儿:
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初读这词令,我只道爱情力量坚不可摧。眼前有这竹筒茶,我才明白何为你中有我。生活就是这样奇妙,它的问题和答案是分别藏起来,有耐心的人才能得出答案。
奎雨这款竹筒大班章和我两岁的猫一样壮实,足斤足两一公斤茶青。我的猫围着硕大的竹筒茶转了两圈,冲我喵呜几声。它也奇怪,这炮筒子一样的大家伙是啥。我炫耀地说:奎雨叫它“爱新觉罗·大班章”,就像姐姐戏称你叫“钮祜禄氏·觉觉”。我的猫好像懂了,摆摆尾巴,它的矜持颇有几分贵族气息,我想象,沉得压手的竹筒茶也会喝出几分皇家味道。竹筒茶,在云南少数民族的日常茶里它是老祖宗,傣语称为之"腊跺"。勐海县那卡的拉祜人做的竹筒茶,在清代就闻名遐迩,曾经它把进贡到车里宣慰司。奎雨怕也是想到竹筒茶的辉煌历史,才大手笔制作这款大班章吧。
这竹筒茶如小儿胳膊粗,乍看就先声夺人,有王者霸气。二斤的茶青舂紧压实在竹筒里,前后还留有茶青后期转化的空间。茶青选用班章茶区头春混采,它不似老班章物依稀为贵,却处于相似老班章的环境。先天条件好,滋味自然不差。从春日等到秋日,好茶青遇到鲜竹筒,期待都就有了好结果。
斯人若彩虹,遇到方知有。伊人若湍水,遇到方知柔。我今日亲见竹筒茶的傲人气势,未尝茶汤,心里已为它的大气喝了一份彩。
我看过奎雨拍的制作竹筒茶的视频。秋日制完谷花茶,茶山活少些,初制所就能腾出人手,砍来生长期一年左右的青青翠竹,锯成合适的竹筒。秋日天转凉,工人们在火塘架起柴火,聊着天抽着烟边烤竹筒。这是个辛苦有趣的活,要不停翻动竹筒,把它烤得微微回软又不焦糊。高温让新鲜竹筒内产生蒸汽,工人趁热往竹筒里填灌茶青,不时再用木槌舂紧,茶青就在竹筒内挤压成圆柱形。这温热的竹筒像个大嘴巴,工人用力填压,它就能结结实实吞进两斤茶青。曾有一副对联贬竹子:嘴尖皮厚腹中空。可腹中空如今成了竹筒的优势,是包容大度。可见世间之物,利弊本无定性。
竹筒装好茶青,工人再慢慢烘干竹筒,刮去黑皮,凿刻出一条收缩缝,也便于以后取茶。繁密的活路一样一样过手,十个小时也做不得十个竹筒茶。巨大的时间成本让竹筒茶的收藏更有意义,匠人匠心能成就一款精品。
这款竹筒茶立在我的茶席上,像威仪的士兵。朋友来看都说稀罕。把玩一番,眼看着我撬出一些,大家喝茶的兴致就浓了许多。大树春茶的内含物质丰富,果胶含量多,压实在竹筒里的后发酵让茶青转化尤佳。沸水冲泡,淡淡竹香,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烟味,伴着春茶特有的甘爽,让人连连惊叹。三五泡喝过,茶里竹香若即若离,茶汤收敛锋芒,缓缓释放出温和友好,色泽更是透亮明艳。一众喝茶人口舌生津,舌底鸣泉。有人轻轻打个嗝,有人全身暖洋洋,大家舒服得像泡着温泉。这般享受竟然是一款普洱茶带来的,简直让人不可思议。许久神回七窍,人人不吝溢美之词。有人想到竹林七贤,有人佐证凤凰非炼实不食,炼实乃竹实。结论是:竹子的确有仙风道骨,配得上任何好茶。我也客观公正说一句:爱屋及乌。
有几次会茶友,我直接抱了竹筒大班章,引得一番惊讶艳羡。我深深领略竹筒茶的便利,茶在竹筒里,携带方便。我像当年马锅头走茶马古道,竹筒斜挎如剑在鞘中,只差马匹摇晃铃儿叮当。我也见过小巧玲珑的一斤装竹筒茶,二十克装竹筒茶,风味十足,个个是竹筒茶的嫡系亲传。可我就中意这款大家伙,喝茶时掏出茶刀撬一片,喝完茶收起来,每次开合都有祭拜的仪式感。
竹林和茶山是不是老天特意安排让其生在一处,不得而知。我想,普洱茶是离不开竹林的。竹筒茶若算一款特殊的普洱茶,那笋壳是几乎所有普洱茶饼都离不了的外包装。笋壳天然环保随处可得,透气又轻盈,茶砖茶饼的后期转化能在笋壳内就是完美。
普洱茶遇到鲜竹筒,天成一段好姻缘。我再赞一声:第一个把竹子用到做茶领域的人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