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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丽英 ‖ 母亲病了

时间:2020-10-18 15:18:42    来源:
文/倪丽英
 
母亲病了!
 
在一个傍晚时分,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生病之前的任何征兆,突然一下就昏倒了,倒在了她自己房间里靠近床边的地上。所幸那天我们都回了家,回到了母亲的家。那天是国庆节。
 
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病势吓傻了我们,我们惊慌失措,七手八脚地急于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强撑着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动她。我们像是乱了阵脚的士兵看到了指挥官的手势,陡然清醒了过来。人刚刚晕倒在地上那会儿不能立即将他(她)扶起,要让他(她)在地上平躺一会儿,慢慢缓过来之后才能采取相应的措施,尤其是老年人,还说男的倒了要女的去扶,女的倒了要男的去扶。自父亲生病开始,母亲就时不时地在我们耳边唠叨,一定要记住这些。印象中父亲晕倒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去处理的。
 
检查结果令我们震惊,“左心房心脏瓣膜坏死”,心脏病!天啦,这,这怎么可能!?母亲的身体一向还算相对康健吧。年轻的时候不仅操持着整个家庭的吃喝拉撒,还耕作着一家六口(母亲、外公和我们姐妹四个,父亲是“国家的人”没有寸土)的田地,那干劲那劳力连男人们都得翘大拇指。老了,虽说脱离了繁重的农活,不再为女儿们劳神费力,但她和父亲的饮食起居还得要她一个人亲力亲为。特别是父亲生病的那些日子,尤为辛苦,身累心更伤。父亲走了,她有些病病磕磕了,牙疼,膝盖软,腰酸,腿痛,眼神不太好了,耳朵也有点背了。“咋个他一走,我就感觉这里不痛就那里痛的呢,老是不顺畅。”每每她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我们沉默无语。我们知道,她说这话是在责怪父亲先行而去,但更多的是在想念他。
 
父亲走了,她失去了精神支柱,瞬间苍老了许多,她心里上的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痛。为了不给女儿们增加负担,她坚持在还能自理的时候一个人住。逢我们回家的日子她一如既往地忙前忙后。去菜市场、超市比较、挑选、购买价廉物美的、新鲜的、我们爱吃的食材,蔬菜要少,肉食要多,要赶在我们到家之前做出满满一桌子的菜,要以我们的口味来做,要多不能少,吃不完剩下才叫“年年有余”。就在今天,就在她晕倒的前一刻,还为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我们一起愉快地共进了晚餐。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呢?不会是累着了吧?不会是她早就抱恙在身吧?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每次我们回家没见她有一丝病态或是倦意,见到的她总是容光焕发。是,母亲曾经有过心脏病,但那也是曾经的事了,再说早就治愈了。关于母亲曾经的心脏病的治愈过程还有一段传奇般的故事。故事的原委二姐出生了,父母讲一次,三姐(可惜夭折了)出生了又讲一次,我出生了再讲一次,妹妹出生了还讲一次。
 
那年,父母还是一对婚后不久就分居两地的小夫妻,父亲在新康石棉矿干着他轰轰烈烈的驾驶行业,母亲在威远老家守着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当他们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姐出生后,母亲总是感到身体不适。六十年代末农村的医疗条件包括医疗水平尚处于落后状态,几经折腾不见好转更不得其果,病势越来越严重。父亲写信要母亲过去,毕竟当时的国营企业国营单位无论在哪方面都是胜于农村的。病因是找到了,可也意味着接到了一纸死亡通知书。母亲是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能生孩子的,一生孩子就等于宣布她的生命即将终结。那个年代心脏病属于不治之症,医生也爱莫能助,哪怕他认识父亲,哪怕他和父亲的交往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哪怕他也痛感惋惜。父亲向单位告假要送母亲回去,要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单位鉴于父亲平时优秀的工作表现,考虑到母亲一路上还得要承受换车倒车,再换车再倒车的辛苦,特意联系了一趟顺道的货让父亲拉出去,也就顺道送母亲回去。事已至此,单位只能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了。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冷得也早。来到泥巴山脚下,海拔不过两千多米的泥巴山已是冰天雪地,此时也才刚刚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汽车挂上笨重的链条,喘着沉重的粗气,在曲折险峻的山路上艰难地蜿蜒爬行。车里的母亲遭遇潮湿、冰冷、稀薄的空气,面色越来越苍白,嘴唇越来越发紫。实在难受的时候,张开嘴,靠嘴来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困难地一呼,一吸。父亲焦急,担心,时不时用余光偷偷地观察母亲。他不能和她说话,一说话吸入冷空气,会使她更加地累,更加急剧地喘息。他不敢分心,冰雪路上稍有不慎,后果不堪想像。这会儿,唯有尽快,安全地驶离这座山,他悬着的心才能安稳,母亲微弱的心跳才能得以平稳。只恨车子爬得太慢,山太高,路太长。驾驶室里除了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外就是母亲的呼吸声,紧张的气氛也快要冻结了。
 
山垭口,雨雾,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雪雾,阴郁沉厚,在不断地组织,汹涌,结起一道白色的屏障,给人莫大的压抑。前方,一个小黑点若隐若现,恍惚又极其地真切。随着车子的不断前行,黑点逐渐扩大清晰。
 
天啦,居然是一个人,天寒地冻的高山上还能遇见人,而且是一个老人,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父亲讲述,老头至少有七十好几了,但精神矍铄。只是应该是长时间呆在风雪里,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老头站在路边,身子迎向汽车驶过来的方向,眼睛直直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车子,满眼的期待,渴望。那一刻,父亲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刹一脚,捎带老头一段。可老头并没有向他做出招手之类的想要搭车的任何行动表示啊,这老头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嘛呢?母亲的状况就是在与时间抢夺生命,父亲巴不得争分夺秒。可最终父亲一颗行善的心打消了一切顾虑,停下车,搭上了老头。交谈中,老头告诉父亲,他家在泥巴山脚下,到山上来寻草药,他是民间赤脚医生。在不住的看过坐在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母亲之后,问父亲:这是你家里的?父亲嗯嗯两声点了点头。老头脱口而出:你家里的有先天性心脏病!单就这一句话,父亲吃惊不小,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地对老头有了几分佩服。“你是个好人,在你之前我拦了好几架车想搭下山去,他们都没有搭我,所以到了你这儿我想拦也是白拦的了,哪知你却主动地搭上了我。”说话间,老头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母亲脸上。“我给你一个偏方,听你的口音你是内江一带的人吧,你们那里是有白乌鱼的,你回去之后找几条刚出生还没睁眼的土狗儿,杀了只喝它的血,之后炖几斤新鲜的白乌鱼吃,白乌鱼越白越好,越小越好。”“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就照我这个偏方给你家里的试试吧,没准有效。”老头下车道谢过后还不忘叮嘱父亲:试试吧,没准有效!
 
 
也是,试试吧,没准有效呢,也算是一线希望吧。天时地利人和与时机配合得恰到好处,好像是上天冥冥之中的一场夙愿和安排。刚好家里外公养的土狗下了崽。上集镇就遇到了一半大小孩提着一篓活蹦乱跳的白乌鱼,真就像老头说的那样白那样小。奇迹发生了,母亲痊愈了。有了二姐,有了三姐,有了我,有了妹妹。世上又多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后来,母亲和父亲特意去泥巴山脚下寻找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可山脚下的村民们声称此地从未有过他们嘴里描述的这样一个人。
 
现在,母亲居然被再次宣布患有心脏病。不同的是,它已不再是不治之症,通过手术可以得到治疗。母亲住进了医院。
 
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化验,二十四小时的心电监测,心脏B超、冠状造影检查,胸部CT、核磁共振检查,医生哒哒哒打出手术缴费通知单,前期费用预交三十万,后期费用要看手术过程当中的状况而定。“三十万!后面的还没个准数,像他妈的个无底洞!”母亲愤然而出。板着个脸,一脸的不高兴,像是被人敲了竹杠,心痛却又无计可施。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也未曾见她有过一丁点的反应,就像只是得了一场伤风感冒一样的平静。我们知道她是在为这天文数字犯难,父亲的病耗完了他们一生的积蓄,现在哪还有钱来给自己做手术,而且还是那么多的钱。这会儿,她完全忽视了我们的存在。“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还有我们了吗。”“你们!”母亲陡然从自己的思维里跳转出来望向我们,第一眼的那一瞬,好像看见的是陌生人,眼里充满了惊讶。一瞬,仅仅只是一瞬过后,她的眼神变得温和,慈爱,夹杂无限地疼爱,仿佛生病的不是她,是我们。“对,有我们了!”四个人,从大到小,一一挨个重复着这句话。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每一双眼睛也在说着同样的话。我们望她,她望我们。片刻的对视,母亲的眼角涌动出几颗泪花,嘴角微微地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其实这笔数目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压力。哪怕分摊成了四份,哪怕我们一个劲地安慰母亲,宽她的心,说没事,一切不用她操心,有我们,还说钱的事不是事。可母亲何尝不知道不清楚我们四家人的状况呢,一般的工薪阶层每月就拿点死工资,打工的打一个月有一个月,随时还有失业的可能,每家都还在供养孩子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要不父亲生病的时候,父母咋坚持不让我们出一分钱。他们不要成为我们的负担,过去是,现在也是。
 
母亲侧过脸,迅速地将滚动的泪珠吞进了肚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对我们十分平和地说:“你们呀,一个个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别什么都听医生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做啥子手术喔,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怎么能行?我们立即纷纷围拢到她身边,劝她,哄她,宽慰她。但都无济于事,母亲绕来绕去就是心痛钱,心疼我们,不想自己成了我们的累赘,更加不想我们为了她债台高筑。角色又一次互换。母亲为了不让我们难过,为了成全我们的一片孝心,为了宽慰我们,提出先用当年的偏方试试。大家立马分头行动。四处打听寻找谁家有刚出生的小狗,哪家有即将临盆的母狗。野生白乌鱼买不到,就在网上查询订购人工养殖的。中途医生催促过好几次赶快缴钱安排手术时间,母亲总是以还在筹钱为由搪塞了过去。
 
没用,该喝的喝了,该吃的也吃了,母亲说没见一点成效。嗯,这回总归没得话说了,做手术吧。一万个没想到,平时看似没有主见不善言辞的她,又一次让我们沉默了。
 
母亲告诉我们她单独问过医生了,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风险到底有多高,医生都不好说,也不敢保证手术百分之百的成功。是,这些我们早在母亲之前就咨询过了。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性,何况是关乎心脏的。成功和失败的比例各占一半。手术过程中个人的身体状况、心理也将是影响手术的重要因素。像母亲这样的老年人,手术当中的突发状况更不好预测。话说回来,有希望就做,做就有希望,谁不是往好的方面去想。我们在母亲面前肯定只能往好了去说。“好坏且不说,好了,皆大欢喜,坏了倒也走得干脆不痛苦,问题是钱还得照出不误,一分不能少,落了个人财两空。”母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钱上来。提到钱知道我们会反驳,她紧忙扯开了。说,怕万一上了手术台下不来,舍不得我们,想我们也舍不得,老了,临了,不想去受那样的罪,生老病死命里带。指了指靠窗的一张空床位,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三十不到的一个小伙子,正是大好的年华,可惜了。上了,也下来了,两天不到说没就没了。他父母那个绝望啊,撕心裂肺的哭喊,扯得人生生的疼。要是不做,或许还能活个一年半载,三年五年的,一做,哎,谁说得清呢......”母亲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试图望向遥远的地方,却被层层高楼阻挡了回来。眼神复杂,是恍惚,是伤神,是茫然,更多的是不舍。
 
虽然大家都在极力地给彼此,包括给我们自己足够的信心,相信医学,可心里依然打着鼓。我想,我,我们是不是错了。当孝义首当其冲的时候,是否更应该尊重母亲的生命,遵从她自身的意愿。作为主体者,她更有权利选择以怎样的姿态去对待生命,以怎样的方式去延续生命。
 
母亲左手边的床位,躺着一位老头,年龄和母亲相仿。老人从一个泥潭里挣扎出来,又陷进了另一个泥潭里去。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没有睁开过眼睛,就那么没日没夜地睡着。一副世界与我何干,我要沉睡五千年的状态。从面相上看,倒是不见痛苦之色,医生抛出的话像苍茫辽阔的草原,美丽,却总是看不到尽头。“心跳平稳,醒来还需要过程,耐心等待吧。”家属就靠着医生的这一句话,苦苦地翘首以盼。老人在生与死的门槛上徘徊不定。“他此时还有思想吗?思想上有痛苦吗?他到底是想要生还是想要......他还是他自己吗,还能主宰自己的一切吗?他这个样子的活法,是活给谁呀?”母亲悠悠地说这一连串话的时候,眼里充溢着痛苦和焦急,好像下一个要轮到的人就是她。
 
右手边的床位听说是长期属于一个人的,四十来岁的一个女人。虽然手术成功地延续了她的生命,但需每月定期到医院给心脏做“保养”。生命从此依附于药物,药物成了生命的主导者,由不得自己。
 
最终,我们尊重了母亲的决定,不做手术。对她而言或许顺从她自身的本意,才是最大的孝顺。而面对医生的一再警告,母亲显示出相当的坦然,轻松。“没事,阎王小爷不会随意改动一个人的生死簿!”
 
作者简介:倪丽英 ,女 ,80后 ,企业职员 ,喜欢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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