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中最动情的部分
(外二章)
表弟从乡下来,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彻底颠覆了妻子的偏见,全家人不亦乐乎。更让我高兴的是他竟然在我眼皮底下的小区承包了一个工程。就从这一天开始,我开始跟随一串稔熟的乡音,进入一个黑红得健硕和正直的群体。
农民工,一个中国特色的阳光部落。亦工亦农,庄稼地里是好手,脚手架上逞英豪。
把老婆孩子留在短信里,把长势良好的小麦玉米夹进日记本里,带着简易的行李和泪汪汪的嘱咐,兄弟朋友结伴一起闯天涯。
陌生的城市以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和浸着汗渍的合同书。
粗糙的手,灵巧的手,什么都会干的手,不怕脏不怕累的手,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手,在寸草不生的地下室,在背太阳过山的露天坝,在通往鸟翅的白云道,默写一首方言绕舌的立体诗,展示给所有怀疑的眼神阅读,并由衷地伸出大拇指点赞。
从胸腔里流出的是什么?是血?是汗?但我深知道,那肯定不是泪!正所谓,男儿流血不流泪,一腔豪情写春秋!
汗水之下,心血之上,一株株钢筋树应声正直而立。光荣与梦想,在这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拥抱一群骨子里坚定执着的雕像。
从此,遥远的小山村也发行工地快讯,伸出一节绕指柔,便能触摸自家男人的脉搏和体温。
也许与农耕式生活有关,农民工说话直率,不拘小节,常常袒胸露背,随地吐痰,不讲究衣饰装束,当着年轻漂亮的女性故意开着粗俗的玩笑,常常招来嘘声和白眼,跟彬彬有礼的我们相比,似乎差了一大截。
但请看看他们饱经风霜的脸,比比他们简陋的食宿条件,掂掂他们每日流淌的等同茶缸子的汗,听听他们急促紊乱的喘息声,想想他们高耸入云的劳动价值……谁还有心思去计较那一缕异味,那一声尖叫,那身洗不干净的工作服,那一路灌了铅似的鞋声?
君请看:一幢幢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一条条流光溢彩的大街小巷,每当夜幕降临,满目火树银花,光彩夺目……
而构成这动人风景中的每根钢筋每块砖瓦,都浸染了农民工们心血和汗水。他们离乡背井,吃苦耐劳,早出晚归,餐风食露,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和不懈努力,成就和繁荣了我们这个美丽而又生机勃勃的家园。
在现代化城市里,虚荣病蔓延,很多行为得体衣着高雅的人口舌含蜜,大话和糖纸满天飞。对此,农民工们天生有免疫力,谁见过在披红挂彩的竣工典礼上,面孔黝黑的农民工手持话筒的自吹自擂?
楼房提前封顶了,但光环和好处离他们很远,在掌声之外;闪光灯与赞美词离他们很远,在早新闻频道之外(只露了半分钟的背影和安全帽)。喜悦尚未降温,摊上的是无理由的加班加点,含糊其辞的欠薪,没完没了的检查验收。
把农民工比喻为奇迹的创造者,是一点也不为过的。不管是七月流火,还是腊月暴风雪,他们从不抱怨老天的不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爬上爬下。他们将责任握成一把瓦刀抑或一柄铁锨,用结满厚厚茧巴的双手捆绑钢筋、搅拌水泥、垒砌砖石,一点儿也不啻于在自家农田里伺弄庄稼的那股认真劲儿,一些原本看似松散的物质变得坚硬牢固起来,很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味道。
站在拔地而起的楼房面前,我感到人与建筑相比是多么的渺小,但同样渺小的农民工们却用自己的双手为时代创造了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致。对此,我在心安理得享受他们创造的劳动成果时,再一次感佩他们的无私奉献和付出,并由衷祝福我的农民工兄弟一路走好,一生平安!
【作者简介】:
黄国英,男,1949年6月出生,浙江宁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