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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儿子的媳妇者也。媳妇,妻子者也。说起儿媳的发展演变,得追溯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史了——
“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的刘兰芝在焦母的威虐下道出:“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的悲叹,最终落得了“举身赴清池”的悲惨命运。“东风恶,欢情薄”,唐婉儿不为陆老太太所容,与放翁只能“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最后香消玉殒,抑郁早死。中国古代的儿媳似乎成了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的代名词。
当这些受压迫的儿媳们终于能够熬过万水千山,熬得自己也有了儿媳,往往会变本加厉的施起婆婆的淫威来,就如一个常被老师教训的学生发誓有一天当了老师,定要出这口鸟气一样,只是老师和学生相处时日毕竟有限,且事后想想老师大多出于好意,又因为那种学生一般不肯勤学,将来当老师报复的几率甚小。可是在古代,由于不限制生育,又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家训,“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于是古代儿媳的命运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遭殃了。
有人说:“存在就是合理的,也许那时就应该这样吧,女人要依赖男人生存,这个世界是平衡的。”我不觉得存在就是合理的,不过存在必然是有缘由的。
历史上,也有特例。那些家境殷实,地位显赫的名门望族如果下嫁女儿,总会荫庇成了人家儿媳的女儿,让女儿也能作威作福一番。比如那个生在帝王之家的金枝女,因为不想给公婆祝寿,被酒醉的丈夫轻轻碰打了几下之后,一气之下告了父皇,她的夫婿家差点被满门抄斩,不过这是帝王家族的权势作祟,并不是儿媳真正的扬眉吐气。
做儿媳难,难在除了看婆婆的脸色,还得小心应付公公。一般说来,作为上一辈的老爷们儿,对待儿媳是苛刻的,但基本不很吹毛求疵,不过,像李隆基、王安石之类的公公却宽容得过了头,变成了全部的接纳和隐秘的传情。于是,历史增添了一段“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艳情,多了一个扒灰的典故。
据说,那时候,男方挑选儿媳,儿子们是看姑娘的脸蛋,婆婆们是看女方的屁股,婆婆们深信:股肥而大的女子能够给家族带来福气,并且是生育的好工具。于是乎那些股小瘦弱的女子便成了优胜劣汰后的劣质品种,只能降价处理了。令人啼笑的是:劣质品种即使很顺利的产下数个胖儿子之后,在她们为儿子选儿媳的时候,同样也鄙薄那些和自己当初命运一样的劣质品种,欣欣然挑选着肥硕的优良品种。儿媳是传宗接代的关键人物,婆婆们是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的。
外祖母时常对我说,她的命最不好了。她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是个童养媳,八岁就订了亲,十四岁就过门嫁给了比她大九岁的外祖父。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要侍奉公公、婆婆、大姑、小姑、小叔一大家子人,有一点差错,就被斥骂,甚至不给吃饭,有时还被殴打。外祖母咬牙熬着岁月,只盼有一天也能成为婆婆,她决定绝对不打骂儿媳,只要自己再也不用受气,享享婆婆的清福就知足了。她生了五个孩子,四男一女,我母亲是老四,老五送了人。外祖母娶儿媳是在五六十年代,那个时候正提倡妇女解放,她家里穷,东挪西借娶了几房儿媳妇,儿媳们进家的前提就是分家。外祖母非但没有享受到当婆婆的权利,反而为了还债更加艰辛的生活着,之后还要照看儿媳们的孩子们。那是那一代人的苦楚与无奈。
随着封建家长制的废除,婆婆时代也就有始而无终了。20世纪末本世纪初,儿媳们终于迎来了她们的全盛时代。
新时代的一些儿媳们,装备着金盔银甲,一手高举着翻身做主人的大旗,一手紧握“财政”与“监督”二合一的利剑,骑着矫健的战马,雄赳赳,气昂昂,在浩浩的家庭大军中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她们拿着车钥匙,门钥匙,首饰盒钥匙步入结婚礼堂。她们看婆婆的眼神不再畏缩和羞涩,而是带着一种似乎要给几千年来受压迫的儿媳战友们报仇一样的自信和挑战意味。她们这些女唐吉柯德经常聚在一起,先数落婆婆的不是,后拟定作战计划。主要作战目标如下:控制丈夫给婆婆零花钱,让一起住的公婆搬出去另过,让婆婆出资补贴家用。诸如此类。儿媳们最管用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孩子,这一点倒是传承了古国的华夏文明,在繁衍后代方面,婆婆们是最能忍让的,因为她们最在乎。逢年过节,儿媳们喜欢比较送给娘家和婆家的礼物,如果婆家少了什么倒没什么,娘家少了,那是万万不行的。
当然,也有一些儿媳们,由于缺乏斗争意志和经验,又心疼丈夫,作战积极性不高。她们虽不用看婆婆的脸色,却也常受到冷遇,这冷遇就成为对丈夫发牢骚的永恒话题和留在心底的永远伤痛。让儿媳受冷遇的婆婆们身上一定有婆婆时代的遗毒吧。
婆媳关系是一门学问,如果拿到大学课堂,大概研究人际关系学的专家教授也未必能讲解清楚吧。
儿媳难当,新时代的婆婆也难当,而最难当的是新时代的儿子。儿子们都变成了双面胶,是儿媳与婆婆之间争夺的猎物,是战利品。计划生育的英明决策使一个家庭人丁稀少,“物以稀为贵”,作为支撑门户的独生子便成了家庭中的太阳,他们被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拉扯到娶媳妇的年龄,洞房欢愉之夜,母亲们流下了眼泪……面如姣花,心较比干的儿媳顿时成了强盗,她们盗去了母亲的心头肉,血肉连心,痛则痛极。
没有了等级制度,并不是没有了矛盾冲突。面对强盗,没有人会心平气和,真诚相待的。婆婆们看到一度视若生命的宝贝儿子在给儿媳打水、做饭、洗衣,做牛做马,心中无比失落和忧伤……是谁偷走了儿子的心?正是那年轻美丽的“强盗”啊!
作为儿媳呢?因为一个男人,或者因为需要一个家庭,又或者只是因为必须成为儿媳才不会被人称为变态的现实,儿媳们离开了生之养之疼之爱之的父母双亲,来到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如果是招上门女婿,就另当别论了),对一个陌生的中老年妇人叫妈妈,没有血缘联系,没有感情基础,有的就是对一个男人的爱的争夺。
婆媳关系与经济情况密切相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婆婆们一边要忍痛斩断儿子的俄狄浦斯情结,一边还要隔代溺爱,一面发誓说再也不管小两口的事情了,一面又想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多么矛盾的婆婆!儿媳们一边希望丈夫是一个重情重义有良心的男人,一边又渴望拥有丈夫全部的爱和关怀,一面希望婆家在关键时提供人力物力的援助,一面又不愿婆婆介入她太多的生活,多么矛盾的儿媳!
在这里,我想起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世界上有一半左右的人会有当儿媳的机会,有四分之一以上的人会有当婆婆的机会,真的非要争出个你死我活,孰胜孰负吗?
即使在家长制的古代,也一定会有蔡婆婆哭喊着对窦娥说“孩儿,兀的不通杀我也”的感人情节,会有婆慈媳孝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状态。如今,用半袋胡萝卜换一个儿媳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为什么不去相信,相识是一种缘分,走进一个家门更是一种千年的修缘。
儿媳们,在对那中老年妇人叫妈妈的时刻,你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个亲人,她为你生且养了一个优秀而体贴的伴侣,你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善待她,相信将来你的儿子和儿媳也会善待你。
婆婆们,在那美丽的“强盗”盗走你儿子心的同时,你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女儿,你们将要在同一条家庭的大船上渡过漫漫航程,你应该以一个无比宽容的胸怀来认可她,接纳她,包容她。
因为爱,所以爱。不是吗?不好吗?
在这静静的夜晚,身为儿媳的我看着搂我儿子熟睡的婆婆,我沉思……
当我拿着各种零食去看婆婆的时候,婆婆正在给我的微信文章点赞和转发呢,我何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