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燕
由于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我们全家五口继1965年由北京下放涿鹿县之后,又于1969年初再次由县城下放到60里开外的偏远山区----大堡公社孙家寨大队。当时我不满6岁,两个姐姐也只有十二三岁。因此,在童年时代我就过上了下放生活。在我成长阶段里,农村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不乏快乐和童趣,许多人和事至今仍深刻地留在记忆中,值得记上一笔作为纪念保存吧。
上学的经历
刚下放农村时我才5岁,远不到上学年龄,只能在家里玩,有时候父亲和姐姐们教我认字,那时没有课本只有毛主席语录和著作,我脑子灵,一学就会,很快就认识了且会背许多条语录和“老三篇”。二姐还教我算术,我很快就学会了两位数的加减法。因此虽然没有上学,我知道的东西已经不少了。第二年暑假后,父亲就把我送到本村小学读一年级。由于农村缺少教室和教师,小学共五个年级是复式班:一、三、五年级在一个大一点的教室,二、四年级在小一点的教室,由两个男老师教。校长姓姚,教我们三个年级。每个年级10人左右,各坐两行,教室前面一块大黑板旁边又加一块小木黑板,给我们一年级用。老师给一个年级讲完再给另一个年级讲。三个年级加起来才45分钟。我第一次上学,完全不懂课堂规矩,更不懂什么是复式班,又贪玩惯了,在教室就和在家里一样随便,想干啥就干啥。老师点名叫到我的名字,我正在玩没有理会,旁边的同学告诉我:叫你的名字你得喊到。我就不管老师正在叫谁,立即喊“到”!逗得教室里的学生哈哈大笑。自己还不知道大家在笑谁。我们的座位是两个人一个桌子一条长板凳,我同座位的是个吸溜着两条大鼻涕的男生,我嫌他脏,就想整整他。命令他往边坐,看到他已经挪到凳子的另一头时,我这边猛一起身,凳子翘起那个男生摔在地上,我拍着双手哈哈大笑,搅的课堂大乱。姚老师给三年级出了一道数学题,问谁会,我一看很容易,立即举手喊:“我会”!老师给五年上语文课,有一个生字五年级学生答不上来,我一看认识立即答了出来,顺便嘲笑了一句:“好笨啊”!老师也拿我没有办法。记得有一次,五年级的数学课大黑板不够用老师就顺手写在小黑板上了。我看到了就大声喊:“那是我们的黑板,不能给他们用”。五年级的大孩子们看着人小不懂事的我哄堂大笑,课堂又乱了。我是学校最小的一个,农村的孩子们一般8、9岁甚至更大才去上学,尤其是在家里有弟弟妹妹的还要哄孩子,所以上学就更晚了,相比之下我就小多了。初上学的那些行为不是有意调皮纯属自然天性的表露,姚老师还是觉得我太小不懂事,于是在上了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就把我退回家了。我的第一次上学宣告失败。上学时候姐姐给我准备了一个铅笔盒、装了几支削好的新铅笔和新小刀、橡皮。这在农村孩子的眼中都是好东西,结果在课间休息我跑出去玩的时候陆续被眼红的同学拿走了,我却根本没有在意,最后回家时就剩下半截铅笔头了。我这次上学不但没有学到什么,反而损失了不少文具。
在家又呆了一年之后,我已经学会了不少知识,会看不少书,父亲又送我去上学,根据我的水平直接上了三年级。这时我已经快8岁了,也懂得好好上课了。但是由于在家里玩的时间过长,心思不在学习上,上课不好好听讲,总是盼着下课出去玩,只凭小聪明就能随便应付。一次上美术课,老师问谁会画画上来画,恰逢我当时正在伸懒腰,老师以为我举手就叫我上讲台去。我根据自己在家里看的图画书,平时在家也爱画画,就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娃娃,老师认为很好,让全班同学们照着画。
我的学习成绩虽一般,在玩的方面却很有灵气,不论是踢毽子,跳绳、捉迷藏,同学们都比不上我。捉迷藏的规则是将人分为两队,轮流进行捉或藏,各方必须把对方的人全捉到才算赢。地点是要么大队场院,要不就是民居大院,再不就是村头。不论在哪里我都能把自己藏在让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人很难发现。一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大院里捉迷藏,正好那里的院墙很宽,墙头上有几块大石头,我一看心中暗喜,好机会来了!我爬上墙头蹲在石头旁边,瘦小的我在暗中与石头无异。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夜色黑沉沉的,结果是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甚至以为我跑回家了呢。直到我自己悄悄爬下墙头自动亮相。大家都惊奇地问我藏到哪里了,我不肯说,看到他们一个个急切好奇的神态我暗自得意。从那以后又多了一条新规则,我当“白面”,就是那方藏的时候我都跟着藏,属于“自由人”,免得让捉的一方吃亏。
由于是下放户,我在同学们中间不论是见识上还是生活上总会有一些“与众不同”。那时妈妈早已回县城教书,每到寒暑假常会带我回老家北京看姥姥。姥姥家有好多书,其中有几本是我的最爱,每次去姥姥家都要爱不释手的看。特别是一本叫《玉仙缘》的收罗了古今中外大量有趣的童话故事,我百看不厌,以至于把所有的故事都烂熟于心了。后来我就经常把这些故事讲给同学们听,有时还把一些故事情节相互串联起来,再发挥丰富的想像,随意编造,成了连环故事,让同学们听得入迷,一下课就围过来催我讲故事,那个时候锻炼了我的口才和反应力,我一时成了班里的“故事大王”,过“六一”儿童节我还上台讲故事来着。
那时农村孩子们没有什么零食可吃,有的女生从家里带块自家腌制的芥菜或者是萝卜咸菜,下课啃着吃。农村里的女人们腌制咸菜可称为一绝,不咸不淡还有一点点酸,咬一小口并不怎么咸,吃在嘴里感觉味道不错。有一种是萝卜咸菜丝是腌制好了晒干了,那个咸劲能把人咸一个跟头。吃完咸菜以后把嘴唇蛰的一圈白。我家里没有这些腌制的咸菜,却有妈妈从北京买的五香萝卜干,我就装一些在衣兜里带到学校去。同学们没有见过这种风味独特的咸菜,都想尝尝,就纷纷用自家的咸菜和我交换。一小片可以换一把萝卜咸菜丝或者是一大块芥菜疙瘩。于是我经常能带回家好多咸菜吃。
农村孩子穿的鞋子都是自家做的布鞋,全村的鞋样子大人小孩几乎一个模子,大人的鞋子是一律黑色,男孩子也基本是黑色,女孩子有各种花色,供销社进的花布在女孩子的鞋子上就会出现。我就不同了,首先二姐是我家的鞋匠,她年龄虽小却是心灵手巧,自己设计样子给我做鞋子穿,记得有一次二姐用红布剪了一只鸟贴在我的黑色鞋子的前面,一双原来普普通通的鞋子立刻就灵动起来。引得村里好多女人到我家要鞋样。最有意思的是到了夏天我穿着妈妈从县城里买的一双塑料凉鞋,同学们看到了觉得十分新奇,不知道鞋子上面怎么有好多窟窿眼,甚至有人以为鞋子破了。后来村子里的孩子们也穿上凉鞋,我的脚上又换了前后露脚趾和后跟的更新款式的凉鞋,仍然是让人觉得新奇。我的心里不免滋生出一点点得意来。
我虽然在班里人缘比较好,但是仍然有个别调皮的男孩子欺我个子小,又是外来的下放户,总想有事没事的找茬挑衅我。刚开始我心里有些害怕,不搭理他们,他们却以为我软弱可欺,就开始变本加厉了。当时村子里的男孩子们想欺负谁就喊这个孩子爸爸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对这个孩子的莫大侮辱。我父亲的名字叫高原,经常被一些坏男孩追着喊。开始我心里很害怕,一次刚刚下课,我走出教室一个高个的男生走到我跟前大声喊“青藏高原”、“黄土高原”,旁边有好多男生幸灾乐祸的嘻嘻哈哈看笑话。我当时气坏了,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上,这么多天被喊父亲名字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毫不犹豫的顺手捡起一块砖头狠狠的朝着那个男生砸了过去,虽然没有打着他,却把他吓了一大跳。我没有容他缓过神来,接着又捡起砖头继续砸他,他慌忙转身逃窜,我不依不饶的拿着砖头追他。试想在一个小小的农村的一排房子的教室院里,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拿着一块砖头追打一个高个子男生,一伙男孩子在一旁高声的起哄、哈哈大笑。那是怎么样一个场景,在电视剧里或者电影里会出现这样的镜头的的确是我所经历的。那个男孩子被我追得走投无路,居然跑到男厕所里躲起不敢出来了。我不依不饶气咻咻地抱着砖头在男厕所门口等他。后来还是姚老师帮他解了围。此后,我的名声大振,那个欺负我的男孩子见了就我远远的躲开,我立刻有一种翻身的解放的感觉,那些平时喊我父亲名字的男生谁也不敢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