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彩虹
2016年7月2日
在京城的武警边防训练基地参加完由中宣部组织的中国作协会员培训班后,已到了7月1日,告别蓝调庄园的梦幻美景,向西进发。我此行是要前往甘肃参加7月4日中国作协组织的冶力关助学活动,来不及回湖北,用其间的空档,去那个梦里飞天的敦煌。
绿皮车咣当咣当慢悠悠地走着,矮矮的光秃秃的山梁连绵无际,应该进入甘肃境内了吧,醒来已是霞光万丈。与我上月去采访的川中那些青山绿水相比,这里荒凉得几乎令人窒息,看不到水,看不到树,看不到一条河流。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渠道,却干涸见底,赤裸着仰望天穹,如可怜的孩子。此时此刻,我的家乡,已是绵绵雨季,大河滔滔;我的同事们已经辛苦地进入临战时期。我在远离家乡的这片土地,遥望家乡,向他们致敬!
除了土黄还是土黄,除了荒凉仍是荒凉。生出的那些青草呈浅淡色,看得出除了黑夜的露水,没有一丝的滋润。张生贤是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这个与我们湖北蒋志刚同时被水利部大力号召学习宣传的水利典型已经英年早逝,去年我在广东采访他的妻子和同事时,曾努力想象他们所描述的他的家乡的贫穷与荒凉,他一件衣裳从小学穿到大学,他是11个兄弟姐妹中唯一读过书的孩子,他读书就考了大学是他的家乡唯一的研究生,他曾为他的乡亲引入过清流,他的村庄将世世代代铭记他的英名。现在面对这片土地,身临其境我才深深体会到他作为一个水利人为何对水利事业鞠躬尽瘁对家乡勇于担当的深情厚爱!
车过小站,站名丰水村,左边又见干涸水渠,右边竟见到一片绿色的高梁地,地里有几个稻草人,穿着花格衣张开着双臂,孤独而怪异。目的地越来越近,这一次的采风,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叹呢?那只红红的苹果从前天起,就陪在身边,温暖的颜色温暖着孤寂疲惫的心。记起今天是阳历的7月2日,伪生日,疲于旅途的我,对自己道一声,生日快乐!
2016年7月3日
突然看到了一片金色的花海,在我的家乡那是3月的景色。时令已是七月流火的季节,旷野里竟然还开着金灿灿的油菜花。有成片的稻子和麦田,一垅垅的苞谷正拔节,此时此刻,晚上8:30,夕阳刚刚藏入远山,塬上终于呈现西北隐秘的魅力来。
列车如一条巨蟒在黑夜里悄然滑行。满车的乘客都入睡了,独我无眠。窗外,茫茫无际乌黑天空,星子如钉,一颗一颗,不规则地钉在天幕上,密密麻麻。星辰如此低垂,如我童年的天空,多少年我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星空的壮美了。这样的星夜,长江岸边,滩岸外的洪涛一定兀自无情拍打着江堤,巡堤查险的人们提着马灯打着手电一字形摆开,他们低头巡查,绝然看不到星空,无论它有怎样的壮美。或者,已然没有了星空,只有倾盆而下的漫天雨帘。
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不断地发出叩问,那远方的佛教圣地有着怎样令灵魂震颤的辉煌?!
一辆油罐车缓缓移动,暮色中车灯通红的双眼如鬼魅。远处的一束光芒原是燃烧的火把,红红的,旺旺的,那是西北旷野的塬上一抹别样的暖色。离家愈远,愈思念。
塞外的黄昏, 平芜苍苍,四野茫茫。
2016年7月4日
轻抚过莫高窟的佛迹,仰视过飞天的飘逸,溜滑过五彩石的响沙,瞻看过月牙泉的水草,从敦煌至嘉峪关,打道兰州。
一觉醒来,窗外,朦胧的晓色里,是茫茫无垠的戈壁滩。我必须承认自己孤陋寡闻,面对这真正的荒凉,我呆楞惊诧,人呢?树呢?甚至草呢?
没有,什么也没有!
哪里是一个尽头呢?这千里荒原,是唐玄奘的精神灵魂的栖息之所么?那些芨芨草和罕见的胡杨,是否还听见驼铃声声的悲怆!大漠孤烟直,炊烟在哪?长河落日圆,河流安在?连绵枯山下的堆堆荒冢,是谁人,将灵魂遗留在这广袤宏阔的大漠之上?旅人耶?朝拜者耶?悟空呢?翻一个跟斗,踏着祥云直上九霄,去鄂楚把雷公找来!让他吞吸那滔滔洪流喷洒在这无垠的沙滩吧。
酒泉瓜州,多么美妙的名字;丝路花雨,那是瑰丽的梦境。那些掩埋在黄沙之下的灵魂,也许只有天边的归雁与残霞,能带着他们梦回乡关吧,烈日下无畏羁旅凶险,一定在心灵深处藏着一座佛国。有人说,人们是因为恐惧才诞生宗教情绪,在佛学里,一切的修行只为来世,莫高窟735座洞穴里,1600年来,诉说着一个故事,那是西方净土里的鸟语花香,是极乐世界的快怡美妙。那些瑰丽壁画的神秘,铺排着飞天的轻盈冉冉升空。
1600年,与荆江大堤同龄。
2016年7月5日
终于到了兰州,见到了助学活动发起者陈涛。黑了,壮了,四年前他是我在鲁院的班主任,如今,他亮亮的眼神里满是坚定。这个文学博士,职务是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亚非处副处长。2015年7月,他受中国作家协会选派,赴甘肃甘南州临潭县冶力关镇池沟村任职第一书记。任期两年。
陈涛做了村官。我是在鲁十七微信群得知老师的去向的。3月12日,一篇名为《恳请大家助学冶力关村小学与幼儿园》的微信在鲁十七掀起了波澜。“幼儿园缺乏玩具与图书,轮胎是孩子们为数不多的玩具,当我以悲伤的目光看着他们不知悲伤为何物的奔跑嬉笑,内心有着无法言说的伤感……”这是陈涛的语言。我在这段文字前沉思良久。
我们第一时间参与了对于冶力关的捐赠。我发一个红包,告知老师,一半按班委要求捐孩子们,另一半给远在异乡的老师买酒喝。老师笑了,笑得开心,他说,全部捐给孩子们,冶力关有的是酒。
冶力关不仅有酒,更有茶,酥油茶。临潭的入境仪式庄重而热烈,县镇领导为我们这群远方来的客人献上了白色的哈达,美丽的藏族姑娘手捧酥油茶轻轻地道一声:“扎西德勒。”老师亦穿上了节日的盛装,那是漂亮的藏袍,他的笑容明朗得如临潭的月光。
冶力关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东北,小镇距县城105公里,距兰州182公里,辖9个行政村,有农户约2000户、10000多人。它曾是连结东西、通衢南北的重要关口,也是古时进入藏区的重要门户,因地处边关,为兵家必争之地,一直就是多民族频繁活动的地区。公元4世纪末至13世纪,北魏至宋朝时,这里置水池县、萱川县、巩令城等,史迹典故及特色浓郁的风土民俗,源远流长的宗教文化和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使她被誉为“兰州的后花园”。
县长致的欢迎辞。小小的山村学校,迎来从未有过、甚至不敢奢想的、来自文学艺术的照耀。
100多笔捐助款让村小学建起了图书室,让村幼儿园建起了玩具室,书包、教具等文体用品不断补充、完善,极大改善了孩子们的学习环境,改进了老师们的教学思维,提高了老师们的教学效果。
我远远地注视着陈涛老师,鲁院里那个在课堂上装模作样在一群比他大许多的学生面前极力扮得老成的年轻人,那个在现代文学馆的蓝球场上汗流浃背满脸通红的中锋健将,那个在前往西递云台山的列车上用他那赋有磁性的男中音吟唱《鸿雁》激起他的学生同声高歌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的小伙子,西域边镇辽阔高远的蓝天,神秘如梦的大漠,古道悠扬的骆铃,已经用无尽的悲壮、雄浑与苍凉洗去了他身上的青涩,荡去了他的铅华。他在这远离京城之地,选择了一种坚守,一份耕耘,一份关乎高尚与伟大的壮举。乌申斯基说过一句话,人类教育最基本的途径是信念,只有信念才能影响信念。在陈涛看来,所谓教育,不仅在教,更在育,一个健康的孩子,应该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那些仅将轮胎作为玩具的孩子,他们的心灵缺乏美术、音乐、舞蹈、体育、文学的养份,所以他伤感,他伤感后没有漠视,而是蒙生了一种信念,扛下了一份责任,播撒一份温暖。“求木之长,必固其根;欲流之远,必浚其源。” 乡村教育或许就是在这一念一行中,已然埋下文明发展之星火。
我在池沟村的小学操场上,看到的每一个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他们的眼神都是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