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
作者|陈凤霞
那天,当我看到郭主席让写对联的邀请函时,瞬间激动了起来,这一刻,忽然自己快沉寂死了的心,好像又有了些许生机了。
看着在我身边嬉闹的小孙儿,童年的往事,如动画片中的情景般在我脑海中浮现。
此时我心中感慨万分,想想写对联,由不住的笑了起来。
日月如梭,人生如梦,此刻想想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从八五年我到宁夏至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没有人提起让我写对联,今天看到邀请写对联这个公函,自己心中忽然滋生了一种奢望。
记得那时,从我能记事时起,年年早早就念叨着过年。那时别的小朋友都盼着过年吃好的,可那时的我就不一样了,好像自己的期盼值,不在吃上,而是在那些红红的纸上。
那时一进腊月,我整天粘着父亲问,你什么时候给人家写对联?
父亲常笑着说:“我写不写,与你有啥关系?这丫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母亲就会说:”她能出什么幺蛾子?就瞎整人呗,弄你剩下的废纸条,瞎掰扯着,你不看,让这丫头这几年把墙糊的,左一坨右一坨的红,擦都擦不干净。”每次听了父母的对话,我都会对他们做个鬼脸,笑笑跑了。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我真是瞎掰扯。无论他们怎么说,反正,只要一看见村里三五成群的人抱着红纸朝我家走来,我这时就心里特别激动。
每每这时母亲就说:“你看这傻丫头,看见红纸脸上就绽开了花儿。”
那时的我才不管谁怎么说,只要父亲一动纸张,我就凑在跟前,看父亲有一点废边角纸,我都立马抢来。等攒多了,我就乖乖坐在一边,按纸条的大小折成八到十个的纸褶,再拿剪刀剪成一串一串的小人。剪不成人的,我就用剪刀剪成各式各样我心里想的小东西,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等我把这些工序一完,只要父亲写累了,伸个懒腰,我都要把他的笔抢到手,给自己的小人做起了装扮。头几年这样,常常惹父亲生气。好像那时父亲对我这个女儿就比对儿子多点宠溺,可能是因为父亲没有姐姐妹妹的原因吧。这是我的自我感觉而已。就因父亲的宠溺,那时的我才涨上势了,每次根本不在乎父亲的生气,一看父亲脸不好看了,我像猫似的躲起来了。可人家脸子刚一好转,我倒又凑跟前了,这样也让父亲拿我没办法。后来母亲为了不让我耽误父亲的功夫,就给我弄了个棒棒上面绑了一点点羊毛让我画。那时的我才不管什么笔,只要能画就满足了,爬在炕边上专心致志的描摹开来了。直到后来把自己弄成花脸猫似的,才收获满满的离开他们,然后把盒子里的小东西弄浆糊偷偷贴在屋里自己能够着的墙上,我这才出门玩去了。(这是母亲说的)
这一刻屋里大人才能轻松一阵。而外面就不得消停了,又掀起一股风,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我就会合着小伙伴们满世界的疯跑。纸人随着风飘上了天空,我们跑着,追着,喊着,看我的小人上天喽!我的小人飞的比你的高,你看,他的比我们的还高哟!
这时在我们的嬉闹中,红红的纸须把整个村庄渲染的一片绯红,我们笑着,闹着,让嘴里含着的水果糖甜透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年。
十岁那年我上学了,渐渐识了几个字,再过年写对联,我和长我两岁的哥哥就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了。我们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每次干的不亦乐乎,把个几十平米的小屋让红红的对联渲染的风采辉煌,年味十足。父亲坐在炕上,盘腿围着一张也就四十见方的炕桌,飞笔走句,写的神采奕奕。那时在我和哥哥看来,他就是世界级的书法大师。我俩毕恭毕敬的伺候着,恨不能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模仿来。
这样的年,一直延续到一九七八年,那年春季父亲得了一场病,一直到了冬季身体还是恢复的不怎康强。一晃又临年了,村里的人们又像往常一样,你来我去的放下一摞对联纸,我和哥哥虽然帮着父亲裁剪对联,可父亲还是写不了几幅就满头大汗了。这天邻居家梁爷爷来了,等了一上午也没轮到他,看着父亲的样子,最后他叹口气,站起拿走了纸。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父亲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那里挤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梁爷爷很有志气,拿回去自己就动手写了,刚直利落的老人,年二十九就贴出了他的对联,红红火火的对联,一下招惹了一院子蜜蜂似的孩童,有几个识几个瓜子的笑着,跑着念开了。
我给毛主席敬个礼,
毛主席把我抱起来。
群居的人们就是这样,有个大烦小事,都会一涌而出的聚在一起。这天在孩子们的嬉闹中,梁爷爷的院子瞬间成了戏院。有几位邻居大叔大婶们随着孩子们的嬉笑嘴里也念叨着:
我给毛主席敬个礼,
毛主席把我抱起来。
这一刻在叔叔婶婶们的念念有神中,我猛然觉得好像缺点什么,就仔细的揣摩起来,最后一抬头才发现,梁爷爷没有贴横批。
此时,我就像发现了世界级秘密似的大喊,“哎!梁爷爷,你咋没贴横批?”
”还横批呢?这也是打的鸭子上架呢,还什么横批?没办法,我又没有你父亲那文采,只好在孙子的书本上抄了点,所以早忘了横批了。你看看,你这娃,嘴就快,这回连一点丑也给我遮不住了,更让大家把我当笑柄去笑了吧?”梁爷爷用僵硬的外地口音说着。大家真又哄堂大笑了起来,弄的我也一时很尴尬。
正在我不知所错时,父亲不知几时已来到了我的身后说:“哎!有什么好笑的,忘就忘了,让我说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哈数,过个时分八节,也就图个红红火火的吉庆,只要大人娃娃都高兴,写什么都一样,有个节庆气氛就行。这妮子提出要个横批,那我看就再贴个春满家园更喜庆。”父亲刚一说完。
好多人一起瞎喊着好!好!好!
这场闹剧就这么散了,当我回到家中看着脸色苍白的父亲,再用手翻翻还那么多没写的对联,忽然好想好想写。就拽着让哥哥给我铺纸打下手。而一看我准备写,母亲就说:“别把纸浪费了,让人家大过年上哪买?”我刚一犹豫,再听哥哥也帮腔了,“就是,就是,别瞎逞能。”母亲和哥哥你一言我一语,我一把就把笔扔下了,刚转身准备走,就听父亲说:“她想写,让写呗,谁也不是天生下就会。我看这妮子平时铅笔字还写的不错,去年就抓我的毛笔,我没让练,怕浪费纸,现在我看让练练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说你们以后都要好好学习,当官不当官都不重要,做人一辈子难呢,日常生活中处处得用上字。”
这天听着父亲的话,我立马挥笔写了起来。
新年新岁新时尚
风调雨顺花满巷
当两行字在我笔下很顺的飞出,我回头一看,父亲正静静的看着我。
哥哥就吆喝着:“能,能,你能的很,看你写坏了,把人家的纸浪费了怎么给人家赔?”
听哥哥这么一说,忽然我心里真像揣了个小兔子蹦蹦乱跳,煎熬的额头汗立马下来了。
再听父亲说:“没事,别听你哥瞎说,挺好的。就是毛笔字没功底,以后想写你要好好练。”
“嘿!你说这妮子写的还行?那还比这些男娃强,写好,写赖,最起码敢去动笔。不然你爸写不了了,你看还没人敢尝试?”此时母亲也这么说着。
“哎!这丫头写的也能凑合,就是太慌了,也把横批给忘了。”父亲又这么说着。
“横批我写,我也早想写呢,就是怕我爸骂我。”听了父母的话,哥哥说着忙忙拾起笔,写下了“步步高升”四个字,又转头看着父亲笑着说:“我写得比霞写的好吧?我这四个字也有意义。”父母看着我们姊妹俩个,伸手顺我们头上摸摸,相视而笑了。
从这天开始,点燃了我们姊妹几个写对联的激情,再每每临近年关,都抢着多买点红纸无论文采好赖,都和父亲分享着写对联的快乐,让一个个幽香的墨字,在红红的纸上闪耀着时代的光芒,抒发着生活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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