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近才有空追《小欢喜》的,一口气追到了30多集。
好看是挺好看,但就是这期间,我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边的人都拥有着一个如此可靠又近在眼前的好朋友?
我说的朋友,是真的朋友。
就是童文洁说的那种可以走一辈子的朋友,那种一旦闹了别扭总忍不住要借着酒劲儿跟你和好的朋友,那种无师自通地能跟你讨厌的人划清敌我界限,还把这事儿看得比贞操都重要的朋友。
就是方圆所享受的那种每周一歌类型的朋友,每周都能被“买单王”约一天出来,吃吃日料,喝喝小酒,吐槽前妻,埋汰现任,倒倒苦水,互相掌握以下彼此的核心机密,再互相肝胆相照、假模假式地表个态,然后一转身就能拍拍屁股努力拉对方下水,趁乱搅浑,最好谁也别想从这里边摘干净,一起腐烂最好。
童文洁式的闺蜜交情,贵在相互扶持。
方圆式的哥们情义,好在要死一起死。
我觉得,人能有这两种之中的任何一种朋友,都挺好。
而我,都没有,一样也没有。
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大约在4年前,我就发现了一件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真相——我几乎没有朋友——应该是真的没有。
02
当我发出这样的言论时,一个认识我多年的妹子当即对此提出了质疑。
她认为我说出这种话出来,完全不可信。
因为她曾经在失去结婚欲望的某个深夜,拖着一个行李箱一脚踢开了我家的大门,她发誓要在我这里汲取日月精华,什么时候对得起满载而归、满血复活这俩词儿的时候再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在这期间,她就见识了我移居大理之后的新生活。
一个姐姐出差前,会包好饺子送到我家厨房的中岛上;一个阿姨在收到大闸蟹的当天,直接劈出来3只母的给挂到了我家花园里的桂花树上;一对夫妻去日本玩了一圈,带回来了热乎又高逼格的伴手礼,三里地以外就闻到了那股诡异又真诚的香。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被四面八方的照应冲昏了头脑,换句话说,就是膨胀,再换句话说,那就是矫情,再再换句话说,就是没良心。”她说。
表面上来看,她说得不是有几分道理,而是简直不能更对。
但这些人,真的不是可以随意打扰的——朋友。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
但我不能在某个月黑风高夜一脚踢开他们的大门,不能跟个二流子似的进门就要吃要喝,也不能鼻涕眼泪抹人一身,然后指望对方毫不犹豫地站到我这边来跟我一起痛斥某个她压根儿都不认识的碧池。
更不能在看到《他人的生活》这部电影的结尾时一瞬间泪崩,就马上找到一个确切的人,颤抖着双手跟他解释,我为什么会被用文字代替相见的告别方式所打动。
他们不能被打扰,而我也觉得太辛苦。
我身边有很多好人,他们用自己良好的教养尽可能善待像我这样的人,但这种友善,并不能给你带来朋友。
因为对很多人来说,包括我,友善待人是习惯,泛泛之交更舒服。
所以,我活该没朋友。
03
有个好心的妈妈看我实在是太没活力了,所以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一个Party。
这是一个神奇的party,每个妈妈带1-2个小朋友出席,也有能者多劳的奶奶一人带了3个小朋友的,然后大人把小朋友们集中到一块儿玩玩具,妈妈们围坐一圈吃甜品、聊八卦。
我坐在那里,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奋力地倾听,不时地随着笑声哈哈两声,但一会儿注意力就会被一些激烈的场面带飞。
俩小朋友因为争夺钥匙扣而互挠了起来;小朋友因为爬楼梯爬太慢被大一点的小朋友一脚踢翻;三个小朋友相约坐在地上拉大便了,两个穿尿不湿的兜住了便便,一个穿开裆裤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他在地板上玩起了便便,还要伸出食指准备沾“酱”,这时候终于从厨房传来了一位妈妈凄厉的尖叫声……
我惊讶极了。
坐在那里寝食难安,几乎要夺门而出。
不是因为屎臭,真的,毕竟这种世面我也没少见。
只是因为,我坐在那里,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谁封在一个狭小而椭圆的真空里,目睹这一幕幕热闹的场景发生、交互、起伏、恢复,终结即开始,开始又像是终结。
我明明已经时时颔首,奋力微笑,不时插话,以求让自己显得很随和,很融入。
但还是觉得,很困难。
一个女性朋友曾不留情面地提醒过我,她说我是一个随时会离场的人,这样会显得很不好相处。
小朋友吃饱了才会马上离开座位,大人都是要留在坐位上保持交流,别人不挑头儿说走,你就不好张这个嘴。
所以,总有人接电话的时候,面对电话那头急吼吼的催促,这边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开。
对,我觉得走错场子的时候,好像就是这种感觉。
想走,走不开。
这个最难受。
知乎上一个高赞答主说过一段话:“孤独就是当所有人都在一个假意有趣的过程里享受时,你已经提前看到了那个无趣的结尾。”
他真是个天才。
忍受孤独比忍受不自在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活该没朋友。
04
就像听一场音乐会,我无法忍受自己是因为“中途不准离场”的提示牌而留下来,而希望,我是因为喜欢而留下来。
有段时间,喜欢去听live,门口昏暗,灯光诡异,每个人都默默买一张票,挤到一群不认识的人的中间去,手里举着一瓶酒,左晃右摆,上蹿下跳,不时尖叫,偶尔流泪,突然就感觉索然无味,神经质一样横冲直撞又挤出来,重新走在大街上,拽拽衣角,嘿,又是一个特正常的五好良民。
而舞台上的唾沫星子还在空气中湿湿地飞,下边还是有人不时地挥舞着酒瓶子蹦跶两下后又挤了出去。
大街上是谁在唱林宥嘉的《我总是一个人在练习一个人》,我不孤单,孤单只是情绪泛滥。
有时候,孤独击中你的时候,就只是某个瞬间的事儿。别太绝望,它持续不了多久,情绪上头跟喝酒上头是同一回事。
孤单也好,孤独也罢,终归都是自己的选择,这跟有没有朋友是两码事。
中年人的世界,只有不再想方设法去避免孤独,才能忠于孤独,了解孤独。
就像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说的,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嗯,唯有孤独永恒。
作者简介
初小轨,山东水瓶女一枚,小说、随笔作者,新书《自律的人生不孤独》已温情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