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弟弟的小妈妈
白居易有诗云：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在我眼中，弟弟的出场颇有这两句诗的意味，千呼万盼，姗姗来迟，形容地只是我们的心境。
镜头一转，回到弟弟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他的降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眼中，却如山东大汉，数着快板，打着胡枷，气势如虹，震撼人心。
如果，在人落地的那一刻，眼睛就有了视力，脑海就有了记忆，我想，我出生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人们愁云惨淡的脸和紧锁的眉；落入弟弟视角的，绝对是另外一番景象：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怀里还要揣着红红的绸布，打着腰鼓，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弟弟在一片浓郁的过节氛围中，来到我家，他不仅得到爸爸妈妈无限宠爱，连姐姐对他，也是百般呵护。我这个挨他最近的姐姐，常常不吃那一套，哼，都是家里的小孩，我干嘛要宠着他，让着他，就看不惯他“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架势。
“弟弟比你小，你得拿出做姐姐的样子，让让他，当好榜样。”妈妈给我的解释，当然不会包括，他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你应该无理由让着他，护着他之类的。
“哼，明明就偏心，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我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出事情的真相。
不过，我家的传统确实是：大的让小的，比如说，姐姐让我，我让弟弟，以此类推，妈妈也没怎么偏心。
不管怎样，弟弟的到来，给我们家增添了许多我和姐姐所没法带来的欢乐，也给我们家带来了我和姐姐所没法给予的荣耀。爸爸在爷爷面前再也不用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永远没法抬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老一辈人的中，没生下男孩，大概还真是一种罪过——天大的罪过。
有了弟弟，爸爸妈妈是畅快了，我和姐姐也高兴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我们该哭着鼻子，锁着眉头，叫苦不迭了，就像许许多多琐碎的家务事，最后都落到我和姐姐身上一样，照顾弟弟的重任也顺理成章地压到我们身上。
浮光掠影，脑海中时常闪现我们三人同行的画面：姐姐、弟弟和我，三个人连成一条线，我和姐姐分别站在弟弟两端，把弟弟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中间。当然，并不是平地而站，而是拱成一座桥，弟弟在姐姐的背上，我在弟弟的脚下。
姐姐年纪不大，长得也矮小，弟弟放在她背上，犹如《西游记》中，妖怪压在孙悟空身上的场面。刚开始，还驾轻就熟，有些轻松，到了后面，则变得越来越艰难，仿佛压在姐姐身上的不再是弟弟那尊小小的身体，倒变成孙悟空身上的那两座大山，愈加吃力。
不知不觉，姐姐弯下了腰，像累累的果实渐渐压弯树梢，压到她整个身子略微要贴到地面，一个趔趄，抑或是一个喘息，都可能与脚下的土地来个亲密接触。豆大的汗珠从姐姐的额头上沁出，顺流而下，“叮咚”掉进土地，姐姐咬了咬牙，努力直了直背，不让这个亲密接触得逞，吃力地用“跟地面保持平行”的身子驮着弟弟往前走，摇摇晃晃，此时，来一阵风，“哗哗”就能倒下。
路过的行人不由得替我们捏了一把汗：这么小的女孩，背上驮着一个小弟弟，万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两个人都要在滚到地上啊！谁家妈妈这般大胆，也不怕两个小孩滚到池塘。
当然，不会倒下，后面还有一道屏障——那就是我。以妈妈对我和姐姐的了解，就算我们摔倒，磕破皮，流了血，也不会让弟弟碰到，不会让他受一点伤。或许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我们都深切地知道，弟弟比我们重要。
妈妈除了无形中给我们传输“弟弟之上”的理念，也在现实生活中给弟弟设置了双重保障：第一道保障是姐姐，第二道保障是我。
我们的分工是：姐姐负责驮弟弟，我负责托弟弟。每次，姐姐支撑着，没有力气的时候，我紧跟其后，托住弟弟，给姐姐分担一些重量。或者等弟弟渐渐往下掉，我在后面牢牢扶住他，不让他顺其自然地一直滑下去。
妈妈买了两份保险，尽管把心放在一旁。
我们三人同行的画风有时也变成这样：姐姐背着弟弟在前面艰难地行走，我紧紧跟在后面，像一个贴身保镖，眼睛盯着弟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当看着弟弟从姐姐稚嫩的背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下滑，滑到比较危险的位置，我箭步上前，把弟弟往上推一点，扶好，重新放到最初的安全距离，再次绑紧。若是碰到下滑的速度太快，扶正的频率太频繁，小保镖干脆直接托住弟弟的小屁股，跟前面的姐姐一起抬着弟弟走，只不过，姐姐用得是背，小保镖用得是手。
周而复始，我的心情刚好验证那首《共产主义儿童团》团歌：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连旋律都如是，时而激昂，时而高亢！
有时，村民们看到我们仨这副模样走在村里的小路上，会笑着打趣道：“你们俩这么小，就当起小妈妈啦，真能干！”
“不，他是我们的弟弟！”初次听到这句话，我还得辩解老半天，哼，我才不想当他的小妈妈。
可是，不管我想不想，在别人眼中，我们就是“小妈妈”的角色。后来，说得人多了，我也就默认了。
俨然，姐姐才是弟弟的小妈妈，而我只能算姐姐的小副手，我还暗暗窃喜，这个“光荣而神圣”的称号应该不是给我的。窃喜的心情还没来得及上扬，姐姐竟然堂而皇之地去了学堂，我这副手被迫得到“升迁”，由副职变成正职，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升迁。
不管我想不想，“小妈妈”这个“光荣而神圣”的称号毫无悬念地落在我的身上，随之，带弟弟玩，驮弟弟出去走走，这些属于小妈妈份内的事情也丢给了我，我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小妈妈”。
姐姐担任“小妈妈”期间，至少还有我这个小副手，可是，轮到我当“小妈妈”，既没有副手，又没有可帮忙的人，妈妈总不能未卜先知地在我后面给我生个小妹妹，这样等小弟弟轮到我照顾的时候，我还能有个小帮手。
算了，别瞎想，若真是那样，估计妈妈会躲到茅厕里大哭三天三夜，三个小孩已经把家里搅得兵荒马乱，再来一个小孩，估计得上房揭瓦。
没有小帮手，我只得自己想办法，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我长大不少，但是弟弟也长大不少，转眼都长成胖小子。其实，只是婴儿肥，相对于我们早已抽条的瘦弱身材，他这婴儿肥就变得肉嘟嘟。
因为我长得瘦小，弟弟也是越长大，越调皮，此时若是把他放在我那骨瘦如柴的背上，别说没有“人肉保险”，就是有人在后面给我们保驾护航，也阻止不了我们两个上演“人仰马翻”的戏码。妈妈可不敢做这种冒险的行当，印象中，弟弟绑在我背上的次数并不多。
虽然，弟弟不用绑在我背上，但他又喜欢形影不离地跟着我。我要出去玩了，他比我还积极，呼哧呼哧地走在前面。
小村里的路都是泥土路，常常铺有高低不平的小石子，年幼的弟弟走在上面，难免会摔跤，会绊倒，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发生，我得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碰到实在难走的路况，还得把弟弟像皮球一样，抱在肚子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似的，亦步亦趋地往前挪到。我早就涨红了脸，额头上一层一层的细汗迫不及待地往外冒。
小孩子爱耍赖，你没抱他的时候，他走得好好的，你抱了他，他享受了被抱的舒适，说什么都不肯下来。弟弟就是这样的“赖皮鬼”，每次把他抱起来以后，就变成无尾熊，抱紧你，双脚不着地。
因为弟弟这耍赖的习性，我大发脾气，并且扬言：“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弟弟朝我咧嘴笑笑，他才不相信我这句话能变成现实。
确实没法变成现实，因为照顾弟弟是我的工作，带弟弟出去玩，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没法摆脱。等妈妈下次把弟弟交给我，我还得把他捆在我的身上，趟过一切泥泞。
彦子
2017年11月23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