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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陶家甸

时间:2020-10-18 15:38:03    来源:
作者简介:叶志军,就职嘉兴市公安局南湖区公安分局,现挂职于南湖区新兴街道办事处。钟情于古建筑、古桥与驴行,爱好阅读与写作游记类散文。
 
 
 清明时节,会合了三十余年的至交前往王江泾镇陶家甸一起踏青怀古,东方路的南北贯通,半个小时的转瞬就到达了寻访地一一陶家甸。
 
                         (一)
 发生的事情总是有缘由的,前些日在好友的“嘉庐”,其展示了收藏的三幅清代老画,分别是嘉兴人陶琯与两个儿子陶淇、陶溶的作品,并有后人陶昌善(陶山)的题跋。就此我俩饶有兴致地查阅了他们的一些生平。
 
 陶琯,[清](1794~1849),字梅石,号梅若,又号钮云。幼侍其父读画,旦夕濡染,出手挥洒,便咄咄逼真。工画梅石,又精篆刻,性高洁,终岁杜门不与外事,著有绿蕉山馆集。
 
陶淇,[清](1814~1865),一名绍源,字锥庵。山水笔意竦秀,树石幽雅,花卉姿致妍雅,用笔柔和超逸。能诗,尤工题跋。有忠孝堂集,卒年五十二。陶溶,[清]字镜庵,一字鸿上,一作鸿七。善花卉、翎毛,敷色鲜艳,用笔松秀,尤工小楷。同治间居盛泽以贫卒。
 
陶昌善(1879~1950),一作陶山,字俊人,号韬庵、五柳居士、秀翁。曾是民国要员,居职高位。抗日战争期间,陶昌善迁居香港,工书画,富收藏,为近代收藏家。1959年,陶昌善的后人把他收集的藏品捐给了嘉兴博物馆,其中有书画、瓷器、杂件、文献等共94件。
 
当日,与好友相互间聊起了一些陶家望族的过往,曾经我又在北片生活过,对那儿有着特殊的情感与关心,故即兴起意节日里去探究一番。
 
                       (二)
陶家甸,居住着数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陶家。其东、南、北三面环水,按风水布局算得上是个“龙抢珠”的好地方。它的北面是东西走向的铁店港,原称接战港。古以南为前、以北为后,所有当地人也叫作后港。其东出口为莲三莲泗荡,西出口为京杭大运河,西出口附近的北侧就是巍峨的长虹桥与精致小巧的闻店桥。
 
这条铁店港也是有历史故事的。据史料记载,春秋时期,吴越两国的水师曾激战于此,故曾名接战港。南面的陶家荡,也谓前港,而该荡的北面里侧又有条东西向的石帮岸筑就的小河,解放后被分两次填埋成了农田。陶家荡水面辽阔,浩瀚渺渺,以姓氏命名河荡,足见陶姓当初的名望。
 
据《王江泾陶氏大宗东宅支世系图谱》记载:“甸上支,十七世玉璇(字观受)始分居秀邑王江泾东之甸上”,也就是说从陶玉璇迁居此地始在甸上开枝散叶。又从《图谱》推测,陶家是明末清初从王江泾镇上迁徙于此的。
 
据清光绪《嘉兴府志》载:南宋初年,原籍江西浔阳(今江西九江)的宋将仕郎陶观随宋高宗赵构南渡,定居双桥乡金桥(今王江泾镇金桥村)。又据龚肇智先生《嘉兴明清望族疏证》载:陶家是从南宋初将仕郎陶观扈跸南渡,后时迁居闻川,即现在的王江泾。
 
陶家在清代时,人丁兴旺,水木清华,仓廪富甲,文儒辈出。2016年,王江泾文史研究爱好者王金生老师所撰《王江泾:甸上陶家》一文写到:以农耕起家的甸上陶家到底有多富裕,甸上陶氏宅建筑面积达120亩左右,房屋有5048间,是近代嘉兴农村最大的一所庄园。
 
筑有锡祉堂、东来堂、敦本堂、多寿堂、承裕堂、和乐堂等七堂,每堂占地约十亩;还筑有紫薇花馆、绿蕉山馆、力敦古道、亭子园、借山楼、松荫庐、梦华馆、澹园等会客、游玩的地方,内有书院、假山、池沼、人工小河等。这些建筑前后连贯,从前港一直通到后港,长约三百米,鳞次栉比。鼎盛时,陶家有佣人一百余,田地八千多亩,富甲一方。 
 
从文史记载可推知借山楼为陶璐所居,其好读书、嗜古玩;陶琯在前港筑有绿蕉山馆,其善丹青;而陶琳的斋名为松荫庐,也善画。此三位均为同辈。
 
对于陶氏来说,从始世祖陶观起,就以耕读传家,而向善、仁义是不变的宗法(见陆明《王江泾杂记》),在科举的时代,耕是生存之本,读是进身之阶。乾隆五十四年(1789)陶家重修扩建了嘉兴县学,还输金捐石修葺、筑造了闻店、射襄、济阳、华思、尚德诸桥,闻店、济阳二桥今尚存。
 
特别是嘉庆十三年(1808),长虹桥轰然坍圮后,里人倡议重修时,所有的桥面石皆由陶任捐铺,桥面石至今依然完好无损。此善举,也一直被北片百姓所铭记称颂。
 
盛衰各有时。甸上陶家至二十四后裔孙星散。1949年,庄园废止;1958年,庄园被拆除。而今,陶家那曾经气势磅礴的大家风采已成云烟,残存的只是三间老宅和屋前的五根船篷石柱,在令人痛惜失去之余,成了人们睹物思故、抚今追昔的载体。
 
                          (三)
说起陶家甸,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是荷花公社的粮库所在地,那里当时叫田丰大队(一队)。在后辈心中粮库的知晓度要远远高于对陶家的熟知。记得每当“双抢”丰收后,生产队的大人们总会摇着载满稻谷的木制农船穿过宽广的陶家荡朝西转进铁店港停泊在河埠头粜稻谷。
 
有一次,我也爬上了农船跟着队员们去了陶家甸粜稻谷。其时,河埠头两侧的石帮岸粜稻谷的农船成百地簇拥在这里。当粮库管理员跳上船帮,队长就会匆忙递烟示好,拍马不及的。而他手持一根长长锃亮的铁钎插进稻谷堆用力一转取出,从顶端的小仓里倒出一小撮稻谷,放入一小盒中碾压后取出含在嘴里嗑谷,估摸着是分辨稻谷的潮湿度和饱和度吧,从而确定这船稻谷的收购价。
 
之后,队员们用竹畚箕把稻谷装进大箩筐后沿着跳板晃晃悠悠地挑进粮库过磅,管理员在粮垛下不停地喊着“往上挑、往上倒”,当全部进库、结算后,队长才露出满是皱纹的笑容,当初的农民就是那么的淳朴简单。那次粜谷也算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近了陶家甸。所以,这次的前往最想探访之一的也就是粮库了,毕竟那里留下过亲历的记忆。
 
下车后,我们信步游走到粮库打量。临靠后港的四幢粮库用房已被夷为平地,工人们正在忙碌地把拆下来的砖块削砖、叠码,有很多青砖仍然可以继续使用,而大樑上的木头被集中堆放在百米开外的南面空地上。西、南两侧的围墙还在,只有靠南一排的两幢高大的粮库用房保留了起来。
 
据56岁的陶明荣说,这两幢粮房建筑于八十年代初期,它的独特之处在于房顶半弧形的拱梁骨架都是用水泥一次现浇注而成的,至今依然非常牢固,这种用于桥梁的设计在房屋上使用当属罕见的。没想到设计者却是生产队里的农民陶符生(已故),他是有些学识的。当初施工浇注完水泥拱梁后要在几十米高的悬梁上行走并浇水保养却成了难题,最终还是队里的水泥学徒工张玉华艺高人胆大地冒险上去完成了一个个的定期泼水保养任务。
 
那些已拆除的四幢粮房是工字形木梁骨架,构造于五十年代末,与此同时,陶家大院被拆除后既腾出了土地给粮库,拆下来的大量青砖和木料又被就地取材用在了这些粮库建设。所以,陶明荣有些动情地说:“今天粮库拆下来的这些那是几百年的陶家啊”。
 
                     (四)
另一处要寻访的就是残存的老宅和船篷石柱。起初,我们绕了一大圈一直没有发现,向一位农妇打听后朝前港方向径直走去,踩过瓦砾,穿过田埂,印入眼帘的便是两处前后相连的一层三开间的老宅,我们驻足端详、拍照,围绕宅子从后往前绕了过去。
 
宅子都是用青砖砌成,屋面是灰色小瓦,两侧的外墙壁没有粉刷,很有原味的。从结构上细看这两处房屋,估摸着靠南的这处房屋才是老宅子,房屋的大门紧闭,没法入内参观。老宅的南边发现一圈长方形的地基,地基的青石仍在,表面裸露,那是原先宅子的一处门庭,面向前港。
 
老宅的现有主人是一位叫陶百生的老人,政府要建陶家大院,故此老宅要保护,百生也已动迁。这些都是58岁的陶巧官给我们介绍的。六十年代末,巧官是在老宅围墙西边的学校上的小学,小学与老宅西墙边开的一个侧门相通,进入的曾经是一幢高大的厅堂,估计该是“绿蕉会馆”所在吧。
 
知道我们的来意后,热情的巧官又主动带我们走向老宅前面西侧的一爿自留地当中,一眼西望五根三米左右的船篷石柱落魄地耸立在那里,船篷可停泊两条船的样子,南北两排是等间隔竖立的,石柱为花岗岩石料,上端卯口明显,其中南侧对应的少了一根石柱,船篷房顶早已灰飞烟灭。
 
巧官说,船篷石柱旁原先是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港,东出口联通莲泗荡,西出口可折到陶家荡,而缺少的一根石柱是在六、七年前第二次填这边小河西段时埋在了地下,还有两处河埠石驳也原样埋在了下面。又说到,陶家曾经共有三处船篷,还有一处在正北面铁店港,一处在西边的莲泗荡,这两处现已了无痕迹。那遗存的老宅与船篷石柱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也见证着陶家岁月的变迁。
 
前面提及到陶家有房5048间,田地8000多亩。从实地环境来看,甸上三面环水,南北向300来米宽,且后港上曾无石桥可通,那么田地只能往西拓展,甸上又有其他姓氏农家,再除去陶家大院房屋的占地量,这么个地方横竖都不可能会有8000多亩田地存在的,若是800多亩会有的。
实际上,陶家荡的水域属于陶家子女的,祖上这辈们还在收取每条外来捕鱼船的捕鱼费用,这是农耕外的主要收入了。巧官讲到有房子3048间,明荣讲到有房1080间,说小的不算数,两者的数据与5048间相差悬殊。虽然具体多少间已无考证,但陶家大院房间的多不胜数应是确凿无疑的。
 
期间,我曾疑惑与费解,甸上东北方向的荡我们从小就叫作陶家荡,而巧官讲到甸上南面的才叫陶家荡,说我那边是莲泗荡。这个颠覆了我此前的认知,我想可能是狭义与广义上对荡范围的不同理解吧。毕竟水系是相连的,同时莲泗荡又是四个不同的荡(陶家荡、文泉荡、庙前荡和桥北荡)的合称。
 
                    (五)
离开前,我们到陶明荣家坐了坐。主人拿出智能手机笨拙地翻出一篇王金生写的《王江泾:甸上陶家》给我们观看,他对陶家的历史与辉煌是满脸的自傲。聊到他家17号的正前方原先有个非常大的厅堂,有二、三层楼高,柱子全部是合抱粗的,大概在六、七十年代才拆除的,包括他家在前港处的明清老宅也是在那时候建造小队用房时被拆除的,明荣和他的老父亲不停地流露出惋惜与感伤。
 
历史在发展,生活在变化。这些年政府有重建陶家大院的规划,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陶家赶上了拆迁安置。明荣除了难舍故土,自认为对房屋的补偿偏低还有些想不通,又格外的执着,透过缭绕的烟雾,明显的看到他一脸的不悦。
 
在他家交谈聊天的时光里,我不由地说起“政府重建陶家大院可是恢复祖上荣耀,那是件福荫子子孙孙的大好事,支持才对呀”。明荣讲到,拆迁安置是支持的,铁店港北岸的绿道也很漂亮,就是补偿有点低。然而,从他提到想要处理门前的假山和果树来看,还是动了搬离念头的。其实,为而不争,得舍之间换来的才是一份心安和维系祖先乐施好善的一脉香火。
 
岁月悠悠,什么都可以消失,唯独记忆不能丢失;纵然物是人非,陶家甸留下的仍是无数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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