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纸上故事(三首)
时间:2021-06-20 05:01:41 来源:
纸上故事长期以来,在我封闭的生活中。我仅仅把他看作影子。突然,他发出声音,说:他现在无比想念我,就像想念少年的自己。我不知是真的,还是幻听。一个硬是把自己搞成了影子人的人,他是什么人。我转向过去,没有看见他。我只看见自己小小的形象:真是小。如果时间是海洋和森林,我就是一块礁石或麻雀。这使我只能产生沮丧。我想对自己说:孙文波,回头看,是折磨自己。自己折磨…自己。但怎么能够回绝说他想念我的人?失去了形象。我也应该用字词代替。一个字词人。当他向我走来,我知道他可能是名词,也可能是形容词。不过,管他是什么词呢?他使我决定在字词中寻找……就像别人创造。我为他找到他存在的时间地点:一九七零年。他是成都沙湾铁路新村人。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们曾经有过天天一起玩耍的经历。我认为他应该姓张,模样长得像芦苇,或者像石墩。由于旧的沙湾;碎石路,竹林盘、苗圃,已经消失。由于那年头正值革命像瘟疫席卷国家。他都做了什么?肯定没有读书。成日游逛?参加各种游行集会?或者武斗?也许都做过,也许都没有。而管他有没有。就这样吧。消失的时间也是可以重构的时间。字词人可以是任何人。如果我还需要为他寻找更多的生活,从那时到现在,他肯定经历过很多我并没有参预的事情:我也必须为他找到。他下过乡?去过湘南修铁路?虽然我只下过乡,没有去湘南。但这是铁路新村很多人共同的经历。他应该也是这样。我认为:他应该在湘南钻过山洞,铺过钢轨。说不定在那里,他还提了干、恋爱,和结婚。也许情况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斗殴他被判刑。在劳改农场呆了七年。劳改犯的日子是干瓜苦菜的日子。也是灵魂重铸的日子。出来后,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真正的汉子,或者汉子的反面。不容置疑,他和我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似乎再没有相交的可能性。我从字词中将他找出来,只是证明他的声音有某种真实性。或者他向我暗示:一个人有很多过去,历史只是现在——此时此刻。好了。我承认此时此刻。我承认在一番字词的寻找后,我已经接纳他。我说:我也开始想念他了。作为影子,他是不是就在我的身体内?他表明一个具体的过去我一直在寻找。我是一个时间的异乡人。2000·2·25监视器(为吴敏而作)……在旅行中跌断锁骨。被小偷窃去手机。我本有理由沮丧。但是不。我照样高高兴兴。疼痛,有什么?医生说吃药我说不吃。访友聊天,聚众喝酒,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甚至,我还为自己制定了新计划:重温浪漫主义:譬如雨天散步,再譬如带着妻儿到“农家乐”度周末。当然我还会思考另一些问题:像人到中年,有些事再干不合时宜;网络时代到了,上网成为时髦,很多人以分身术在网络上发表言论:今天可能是“小李飞刀”,明天又变成“轻风飞扬”。它们使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制造成垃圾。而我肯定不愿意成为垃圾。那么,我怎么办?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是老问题。哈姆雷特问过。车尔尼雪夫斯基问过。我身边很多朋友也问过。你就问道:我们怎么办?你曾经在国营工厂当总经理,可以公款吃喝,却感到太没有意思。你如今去了广州打工。从总经理到打工仔,是从制度到自由的进步?歌颂进步,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像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必须为他的成长高兴。我不能把“看不惯”当作生活原则。就像我不能看到“世纪2000”夜总会生意火爆,三陪小姐起串串,便说这是腐朽。有人要嫖有人卖色,并不能说历史车轮不再前进。前进是钴一样的硬道理。尽管我喜欢怀旧,上一首诗刚追忆了消失的事物:靠近田园的铁路新村。尽管我认为三十年前的铁路新村可以用清风明月形容,但是消失就是消失。在三级或四级的大气粉尘中,我更需要的是:把自己的肺锻炼的更像高级的过滤器。“清心人自洁眼亮物自新。”当人说现在太乱,并不意味着我也要乱。就像成都是麻将赌城,很多人白天打晚上也打,钱少的打钱多的更打,我也要跟着打。我当然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我愿意说如果需要一个监视器来监视历史,我会要求让我当。并且不放过一小点行迹。是啊!监视器。如果蝴蝶要灭种,我记录;政治要地震我也记录;我还会记录反常的气候,如南方已变得比北方更冷。我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记忆是一种美学。变化,也是一种美学。在这样的美学中,我们可能已不是自己,如同沙湾已不是沙湾。但有什么关系?的确没有关系。就像对我来说上苑村早已是成都市;京密引水渠就是府南河;妻子就是敌人;儿子就是父亲。它们向我表明时间的重要性。而正是这样我要说只要活着就是幸福:目睹、经历、思想,多么好!所以不管深夜独坐屋内,还是白天走于闹市,我认为我已是幸福的人。2000·3·10戏谑·再一次戏谑夜晚安静,写作之门向外部打开。上面的句子很有韵律。押韵,还是不押韵?可以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怎样让一个人进入诗;是用名词进入,还是用形容词,用名词进入他就是兄弟,而用形容词进入他可能是很胖的胖子。一个兄弟我要为他安排好的人生,一个胖子我可以把他当作坏人。进入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会不同。一句话,我要显示的是想象的力量。做一个写作者也就意味着是一个生产者。生产什么靠他选择,好与坏、对与错,常常只在一念中。一念也可能不是一念。是心底久蓄的想法。因为兄弟也可能是坏人,在面前说好话,在背后使绊子。而胖子是亲密的朋友,三天两头聚会,喝酒。事情如果要有条理,很多都搞不成。重要的是不被想法框住。想到哪说到哪。要轻松、放松。这样,我当然可以先让兄弟休息。胖子上场。我说:嗨!我把你安排在天指道喝茶,寇老坎吃火锅。我们安安逸过一天。不是中产阶级是有闲阶级。当然这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的过。我让胖子这样过是为了说:胖子就是胖子。是身体的胖。我也可以不谈胖子。就是说我也可以不让他进入。我谈政治,谈经济。我把一大堆红头文件搬进诗。一个文件说要打扫形象,让它干净,另一个文件说要清查灵魂,要它正确。而经济就是钱了。有钱吸烟吸大中华,没钱只好吸五牛。中华和五牛我知道是可以变的。中华一变,就不再是烟,是一大块地方和一大堆人;五牛一变,是一张图。这种变化我的儿子都懂,并不复杂。但我在这里一变说明什么?一件事到另一件事,一物到另一物,可以有距离也可以无。摆在我面前的方向很多。我要硬往诗里加进一些具体或不具体的词也行。像嘉州花园、聚贤公寓;像跑、跳、滚。前面的是好住宅,就在我住的成都西区;后面的可以和足球、偷盗、战争连在一起。关键在这首诗里它们意味什么?是羡慕?嫉妒?还是……如果是。那就不太妙。我不能给它们注入派别:左派词、或右派词,在这里会显得糟糕。我也不能把它们与梦、花、水连在一起,那样一来就扯得太远。就像我怎能把政府机关和妓院拉扯在一起?那样一来,我碰上的麻烦不用想一定大。虽然我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也不想自找麻烦。所以,我宁愿回过头重新说到胖子和兄弟。我让胖子和兄弟成为同一个人。胖子兄弟,我让他在藤椅上翘二郎腿,安闲地坐在某处院子中央晒太阳。很舒服的太阳。胖子兄弟一边晒太阳,一边思想。不是想与我的关系是想女人。在一个不押韵的时代,我让胖子兄弟进入诗,实在有些委屈他。但是,我希望这不能怪我。一首诗押不押韵都可以,总要有些搞法:谈名词、形容词,就是一种搞法。200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