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一种提炼。
明代陈继儒的《小窗幽记》中说:“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既无“火炎”之热,又无“冰兢”之冷,这就是零度。零度需炼。否则
多躁者,必无沉潜之识;多畏者,必无卓越之见
多欲者,必无慷慨之节;多言者,必无笃实之心;多勇者,必无文学之雅”(亦为陈继儒语)。
还记得姜育恒一夜唱红的再回首》吗?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旧梦,
曾经与你共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
背景已远走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唱三绝,回肠荡气,“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这是因回首得到的生命晶核,我不知道原文这句结尾是不是有惊叹号,我觉得我必须用这样的符号来肯定它的价值。因为“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正是零度生存理念的基本主张。
人说今人普遍缺少忏悔赎罪的意识。而忏悔和赎罪恰恰是人类精神求索的最深刻最商尚的道德诉求。
对往事回首,则可以唤醒人的忏悔和赎罪意识。
我的一个叫张恒博的朋友,三十年前曾“上山下乡”去东北农村插队落户。一个漂亮的农家女孩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这个女孩。在那个阶级成分“论”大行其道的年代,这个富农家庭的女孩,却无法实现自已爱和被爱的权利。作为一个“知青”,在面临能更早返城的择面前,也苦苦地关闭了爱的惘门,并在“社员”大会上就与这女孩的“关系”作公开检讨。那女孩因此被罚白干两个月的农活。村里人并开始对那女孩指指点点
在强大的人生压力下,女孩在一个熟睡的正午跳河自尽。
当时赶到第一现场的就有张恒博和另外一个知青。由于那个知青会水,将那女孩捞救上来,当时女孩还有微弱的呼吸,而张恒博在城里读书时曾学过人工呼吸。那阵子,另外那个“知青”去村里减人去了。现场只有张恒博和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薄命少女,他完全可以用人工呼吸让她起死回生。
但一想到现场只有一男一女,一想到人工呼吸需要打开女孩的外衣,需要与女孩以嘴对嘴的方式进行,又想到“阶级界线”的严肃性,又想到自己还需要返城,还需要入党
他没有那样做,就是在他的这复杂而人性断裂的思忖中,女孩悲哀地停止了呼吸。
只有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去回首这段经历的时候,那种深深的自责,沉痛的忏悔,以至无法饶恕的罪恶感,让他不仅诅咒那个荒唐的时代,也谴责自已的人性和良知,他曾经在给我的信中这样写道: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终于有了勇气来重新咀嚼这段妻修荒唐的往事了。但当时,我没有勇气为她做人工呼吸。我是自私的,为了保全自己,葬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美丽而纯洁的少女的生命。我诅咒那个时代的荒唐与阴暗,但我更应该诅咒我在那个荒唐时代所做的荒唐与猥琐的丑事。我今天把这一切写出来,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也是为了向九泉之下的“小芳”做一次最深切的忏悔,更是为了让这样的悲剧与不幸永远不再发生!
呜呼,芳魂已去,我心永悲
只有在对如烟往事的回首中,人的赎罪意识才能这样强烈。回首,绝不是简单地去总结人生的经验教训,它可以体悟到人生的真谛,激发人的最深刻的生命意识及对人性的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