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靳树宇
或是沉迷红楼无法自拔,或是文字太过缠绵,总是让人无端觉得,我是那娇弱女儿家,却不知,我也爱江湖是是非非、侠骨柔肠。
行者,是用以行走四方之人。
散了头发,配上金箍,裹紧衣裳,穿好八搭麻鞋,行者没有那么多的牵挂与眷恋,茫茫尘土,浪迹四方。
好个行者。
然而命中注定,行者是孤寂的,却不是无情,所以会有很多痛苦。
即使他是水泊梁山排行十四的天伤星。
性子暴戾而刁蛮,好似从来不知收敛,动不动便要暴打他人,幸亏是武功高强,倒也吃不了亏,有仇绝对必报,一夜杀人满门,还要将衣襟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言外之意,我还是打虎的武松,即使什么都没了,我还是我,要报仇的尽管来,武松等着你们。
那时,他还不是行者。
狂傲是足够的,但他不快乐,嘲讽有之,苦笑有之。
当年打虎英雄,如今杀人凶手,不仅仅是武松的悲哀!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出场是落魄的,他是一个不安分的普通人,因打架斗殴躲避至柴府,却因脾气暴烈,无人待见,包括号称广纳天下豪杰的柴进。虽生就不甘寂寞,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最下等门客,连上筵席的资格都没有,在重病时也只能一个人用铁锨当盆,烧炭取暖,冻得很是可怜。
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宋江。
很久以后,物是人非,武松成了行者,为了这份知遇之恩,纵使再不愿意被招安,却犹去赴死。
可悲的是,身边的人,几乎都死了,他却还活着,这样的折磨,远胜一死了之。
看破了,行者才能没有牵挂。
也算得上大起大落,大彻大悟。
年少轻狂时,他是打虎武松。
细细想来,“三碗不过冈”的滋味该是怎样的浓香醇厚,隔着书页都能感受到酒香四溢,他又不肯轻易信别人,故夜色遇虎,故夜色中赤手空拳生生揍死了远近闻名的吊睛白额大虫。
今后,武二成了武都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衣锦还乡本是一大乐事,唯一的亲人也算有了家,表面上一片安宁,哪知阳谷县里,尸横血染,直教钢刀响处人头滚,宝剑挥时热血流。
彼时武二没那么多心思,一度将潘金莲当作亲嫂嫂,总有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场景,若仅这般也就罢了,凑巧还有个惜花人西门大官人,凑巧王婆作了个护花使者,凑巧武二离开数月,凑巧被郓哥撞破,数个凑巧,恶了兄长性命。
武松暴烈,我却没想到,他能压下仇恨去查询真相,更没想到,明明可以走“正规官府”程序,他依旧选择手刃仇人。唯一的亲人被害,得知实情,恐怕他已不愿再等,武二若不杀人,愧对天杀星这名称;且武二若不杀人,就不是武二。
流放路上,遇到了贵人。
或是可怜他失去了长兄,便还他一个,张青夫妻称不上是大英雄,也并不是光明磊落,唯独对武二亲厚,日后成为行者,也因十字坡的缘分,包括日后入了梁山,除了宋江,最亲近的即为张青夫妻,可惜他不是无情人,所以注定痛苦。
管营相公的家里小管营,多么响亮而“规矩”,金眼彪施恩也并非没有名声的人,虽想武松帮忙,却忒不直接,武二道:“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像,颠倒凭地,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若是有些谄佞的,非为人也。”
这便是他的性格,恩情必还,仇恨必报。
如此干净爽朗的男儿,带着一身酒香,醉打蒋门神,义夺快活林,然后潇洒走开,可以说全无心府,既是报这恩情,需要我帮忙,我就去,哪管什么大道理。
但这些大道理不愿放过他,蒋门神有后台,后台张团练买嘱张都监,不仅以拙劣计谋陷害,还意图除去他,武二怒了,这一怒,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一夜杀人满门,还要将衣襟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再次一无所有。
重新回到十字坡,武松成了行者,都头做了土匪。着了皂直裰,紧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好个行者。
数珠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戒刀是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那刀还爱半夜里啸响,这个行头,是早已注定,要将“杀人通行证”给予天杀星。
只有行者,再无武二。
奔波一路,依旧不消停,蜈蚣岭上还要劈了飞天蜈蚣,一为除暴,二为试刀,三为安良,不图钱财,不爱女色,这份豪迈,不由让读者拍手称快,却转眼间,因贪图酒肉,不惜揍了独火星孔亮,自己反而醉倒摔在溪水,被孔家拖了去,倒让读者哭笑不得,不由感慨一句:“这厮怎么还是这性子”。
入了二龙山,再入梁山,越来越没有了退路,一百单八将中排行十四的天伤星,担任步军头领,但他并不快乐,招安时,反抗倒也不少,只是太重兄弟恩情,宁愿将所有不甘均放下,南征北战,生死之事,早以不在乎,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活着。
梁山全伙受招安后,前后参与了平定辽国、田虎、王庆、方腊的全过程,看着身边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还活着。
征辽与兀颜光的决战中,攻破太阳阵,一刀砍断耶律得重的马头,将其击杀。
征田虎中,一刀砍死沈安。
与乔道清的战斗中,被生擒,宁死不跪,后来金鼎、黄钺投降,得救。
攻打方腊的苏州时,砍死三大王方貌。
攻打独松关时,与鲁智深双战邓元觉得胜。在追赶邓元觉时,又一刀砍死被称为贝战神的贝应夔。
攻打方腊的最后关头,被包道乙暗算,正砍中左臂,醒来后,看见左臂已折,伶仃将断,一发自把戒刀割断了。
够狠,够孤独。
胜利了,兄弟也差不多全没了。
张青夫妻死了,施恩死了,鲁智深圆寂了,杨志病逝了,最后是林冲瘫了,活着的二十几人,也全散了。
行者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行者,万事皆空。
虽然不死,已是经历生死。他拒绝回汴京,在六和寺出家,宋江此刻却说:任从你心!
将戒刀换作经书,余生那么长,只剩下回忆,棱角磨平后,一边悔当初,一边定是怀念。
也挺好,总胜过当初年少轻狂,太在意他人目光。
被封清忠祖师,赐钱十万贯,以终天年,最后以享年八十善终。
行者善终。
作者简介
靳树宇,笔名靳朝颜,理科女,喜文字,闲暇之余,小议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