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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桥的夜(版纳寻茶 7)

时间:2020-10-18 16:31:40    来源:
原创: 侯玲
       一个远离天涯的谷穗,今日已长大成人。但是也只能再看一看,但是也只能再想一想。我把肉体还给肉体,我把灵魂还给灵魂。
                                                                                  ——戈麦
 
奎雨说:夏天的湿地,夜里有萤火虫。我细想,我有多久没见过萤火虫,仿佛隔着一个世纪。闹钟说:萤火虫是检验植被的硬指标。我寻思,诗词里记腐草为萤,荒凉萧条的地方才生萤火虫。谈这些话时,我们穿行在茶山。
我来普洱,住在洗马池湿地边上的民宿。看着青青植被,想起萤火虫,今夜不会寂寞吧。帮我拎行李箱的女孩笑嘻嘻说:如果天气好,在三楼你能看到最美夕阳。我说:在哪里看萤火虫最好?她正色说:湿地河堤多虫子,可来这里,看对岸灯光和天上星光才难得。我想说:轻罗小扇扑流萤,又觉得多余。
我在楼下看橘红色的向日葵,院落的空地还种玉米、豇豆、辣椒和修长硕大的挟剑豆。这所民宿叫“风雨桥”,颇有诗意。二十四桥明月夜。念桥边红药。这些美丽句子是随心记住,今日读也应景。
我喜欢记新鲜的名字,人名地名山名茶名。遇到一棵陌生的花树更是如此。我问的陌生名字,奎雨标罗闹钟这些跑茶山的人,也不一定回答出来,可他们都想法子告诉我答案,仿佛弄清名字是一件严肃又认真的事。鉴于此,我更肆无忌惮地问,五花八门的答案让人忍俊不禁又陷入沉思。
我问“风雨桥”有何深意?
奎雨说:无论是人是物,名字的意义都值得深思。的确如此,赵子龙自报家门口头禅是:吾乃常山赵子龙!可常山被改名了,有人说改成了石家庄,有人说改成正定,想想看,“石家庄赵子龙”,说着都轻飘,恐怕赵子龙都会被看轻。名字太重要了!“琅琊”多美,改成临沂就平淡许多。更不必说把“兰陵王”改成枣庄,“汝南王”改成驻马店。想想我的家乡“雍城”,改成宝鸡,历史的厚重就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起勐海的寨子。月光寨,桃花寨,就连滑竹梁子,曼西良都听着很美。美的寨子生出好的茶,冰岛、昔归、老班章,哪个不是声名鹊起。
叫做“风雨桥”,如果是一座桥,它就历尽沧桑,也许有过乔峰一掌拍死阿朱的阴差阳错;若是一个人,它就艰辛成长,也许有过尾生抱柱的承诺。今日,它是一座民宿,外表青瓦青苔,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可室内细致典雅,一物一件无不显匠心独具。一座院子,如胜在内秀的人,总会躲过那以貌取人的肤浅,迎来志同道合的朋友。
“风雨桥”傍着洗马池湿地,位置得天独厚。我和奎雨讨论过成功的民宿。好的民宿,让人如沐春风。山水自然天成是成功民宿的前提,活水和好植被是民宿的命脉,阅历丰富的老板是民宿之灵魂,装修有创意,这三者结合,民宿才是真正的灵魂栖息地。我把民宿的老板看得很重。无论男女,得有点年龄。生活的打磨往往能选出更懂生活的人。老板有阅历有情怀,就能读得懂客人情绪。岁月的淘洗里,老板再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手艺,琴棋书画或诗词歌赋,亦或是柴米油盐里腌渍出的小心得,都是风雅。若再懂摄影,会聊天,能泡茶,那民宿就活泛起来。人以群分,君子周围必围绕良人。梧桐树在,凤凰自来。
我戏称,蒲松龄才是民宿鼻祖,他一杯茶就能让旅人放松,几句话就能让行者敞开心扉,一张茶桌就能撑起一片天空。真正意义上的民宿不就理应如此吗?
“风雨桥”的老板家有茶园,做景谷茶、困鹿山茶。每天暮色时分,周围寨子的老乡会来喝茶,她能营造氛围。迎着大路的茶桌空阔,喝茶时老乡安静地看着路人,茶喝到舒坦,包谷烧酒又一坛一坛灌下去,大串大串的烤肉吃着,男男女女就喧闹起来。他们对着大路说话,声音传出很远,酒把人的热情点燃。一时间,“风雨桥”就有卓文君当垆卖酒的画面感。夜深时,老板酽酽地泡一壶熟普洱,消消食醒醒酒,大家心满意足,摇摆着各自回家。在这里,每个夜都是一场茶与酒的盛宴,只有交替着喝,人才能达到逍遥自在的最高境界。
这家民宿在网上有链接,客人来自四面八方。一时半会融不进茶酒盛宴夜的客人,就安安静静喝茶,或是看看咖啡厅的布置,享受夜色。在室内茶桌上,喝一泡景谷茶,隔着薄薄的木板墙听着屋外的动静,也是一种趣味。一墙之隔,时而沉静,时而喧闹,不离人情世故。也是真实人生
今晚,奎雨带着制茶人来,我很期待。“风雨桥”的老板和奎雨熟悉,泡茶小妹都撤下,老板留给我们一方偌大的茶桌。大师董哥泡茶,天宽地宽。奎雨带来“茶妈妈陈皮普洱丹珠”,董哥带着新作“景迈千年古树龙珠”,最后还补充一泡“邦崴单株”。这阵势,隆重又热烈。好茶加持,茶席氛围如山泉清澈甘冽,余味透着活泼泼嫩生生的香。
天下没有不散的茶席,一众人散去。
我在三楼的咖啡厅独坐,不远处的洗马池和常天一色,瓦蓝明亮,天透着水样盈盈,水凝着天色沉沉。翻看每一样咖啡豆,香味浓郁,撩拨人当空如月色。电影《浓情巧克力》的桥段浮现脑海,好的故事总会让人不经意想起,如影随形伴人成长。我很少喝咖啡,不是对普洱茶的愚忠,爱和不爱本来就没有理由。可我享受咖啡厅的闲适,古老的打字机,黑白的电视,拨盘的电话,古老的收音机,桩桩件件都是故事。人活着总要用物件来做岁月的滤镜,不至于把内心赤裸裸晾开,让人一览无余。
喝那么多消食的茶,凌晨时我饿了。咖啡不能解饿,看看柔和的月光,看看桌子上摆着拍照的几款甜点,我安慰自己,美好的夜色足以充饥,秀色可餐。
早晨起床,请老板帮我带早饭,老板的娘说:咖啡厅的冰箱里有牛奶。我以为冰箱如电话也是老古董,看来饿着我是有道理的。这一夜,我把肉体还给肉体,我把灵魂还给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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