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愁绪,万般失意,在缥缈的钟声余音里变成了一首诗。
暮秋,寒山寺外的梧桐渐被秋霜染黄,巴掌大的叶子瑟缩在秋风里,翩然而下,跌落在寂静的小径。
秋天,自古文人多愁绪。徜徉着斑斓秋景,仿佛看到张继,那素衣紧裹着的瘦削身体,掩饰不住巨大的愁绪。轻舟从长安到姑苏,迢迢的水路,载不动苦闷的落榜。曾经的意气风发、恢宏志向,在公榜刹那,灰飞烟灭,装着那份沉重的失落,他失魂落魄的眼神,跟随一路的秋风吹向江南。
江南,丝竹弦歌,画舫舞影,因秋着染的水路,色彩绚烂。两岸的树绿、花红、菊黄交相辉映,搅乱了一江碧水。不时斜拂水面的火红枫叶,寒山寺墙头探出的几朵粉白的花朵,没能吸引住张继。他呆立船头,感受昼夜萦绕在水面的阵阵凉意,触目片片落叶飘落水面的清冷凄迷。心思歌舞升平的背后,或许只有邻水人家贫寒的忧伤。
船穿乌啼桥,他没数清这是经过的第几座桥。小巧的乌啼桥,耸立在运河微微漾动的水面。石栏杆流动,石桥板传声,船打破了水面的圆拱,粼粼的青瓦和灰白的骑墙,都成了背后的风景。船头勾勒出新的美丽弧线时,青石板缝隙中的一丛青草和几朵野花,都清晰可见,轻轻摇曳中,似乎也感知秋天的夕阳衰落。
夜幕降临,船悄然停在了枫桥的泊区。
枫桥旁的寒山寺,面西朝东,一段黄色的影壁缓缓流淌在运河里。影壁遮掩了寺院的曲径与幽深,遮掩不住庙宇的飞檐斗拱和声声诵经。寺里有两个和尚在修行,一个叫寒山,一个叫正德。两人晨钟暮鼓,毫不懈怠。寺内烟火不因和尚少而清冷,小小的木栅门人来人往,磕头烧香的人满怀着各自的心事。
张继,没走下船舱,他不会为自己的前程烧上一炷香,卜上一卦。只是一个忧伤的夜晚,一次偶然的夜泊。
那一夜,张继起来又躺下,反反复复,辗转难眠,直到深重的静谧,让他疲惫的身心迷糊睡去。不觉间,寒山寺的钟声,悠远浑厚地响起,惊碎了一河的星辰,扰醒了张继的秋梦。千般愁绪,万般失意,在缥缈的钟声余音里变成了一首诗。
从此,唐朝少了一个落第的考生,多了一名诗人。
中秋小假,我随着涌动的人群走进寒山寺。站在高高的乌啼桥上,俯视青碧碧的水流,揣想游人怀古的思绪。偶尔悠长的钟声响起,声音依旧浑厚有力,穿透了高高的院墙,散落在飘着秋草花香的河面上。
晚上,坐小木船,顺古运河游玩。两岸小桥长廊绚丽,亭台楼阁溢彩,霓虹流光闪烁。一位身穿旗袍的女孩,怀抱琵琶,走进舱内。纤纤素指在细弦上游走,铮铮之音下,是一曲苏州评弹《枫桥夜泊》。吴侬软语曲声,船儿荡荡悠悠,游人如坠梦境。穿越时空,那千年前的张继,已在秋风中转身,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