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几方
早上分明很冷,所以穿了件夹克!中午时,天气却很热了,加上山路崎岖,出了一身汗。终于走出了一弯山坳,来到一条山梁,一时贪恋凉风,蹲到了路边。
路边有一朵野花,叶子有点像萝卜的叶子,算不得漂亮。一根细而直的杆亭亭地立起多高,几颗毛茸茸的花苞簇拥着一朵黄色的小花,如一窝鸡蛋里孵出了一只小鸡。花蕊如白色的流星,前一刻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后一刻突然一哄而散,拖着黄色的尾迹。四片圆形的花瓣平展着,如舞女的裙摆。一阵风吹来,如玛丽莲·梦露用双手按住了前面,后面却被吹了起来,又如一个宫装美人,背转了脸,微闭着眼睛,举着衣袖,最是那不胜凉风的娇羞,如一个婀娜少女一低头的温柔。
这花,我常见的,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它的美呢?花开时,风也是常有的,我怎么没有发现它在风中的灵动的情态呢?
这花,我又怎么会得常见呢?它是多年生的吗?就算是,这一朵也不会是去年就长在这里,因为它生在一堆新土上,这堆新土分明是硬化路面时被弃置的,而硬化路面是去年夏天的事;清明刚过,花是刚开不久的吧!这朵花,没有一丁点凋零的痕迹,更证实了这一点,而我近些日子似乎都没有经过这里啊,就算我的记忆出了差错,在近日里见过一、二次,又如何能算做常见呢?
空间上,路边的一株,和山坡上的另一株,时间上,今年的一株,和去年的一株,形态上,丰满的一株,和瘦削的一株,我只当它是一个模糊的整体、混淆了特性的一个。
看到一株野花,我会匆匆走过,并且想,这花,我见过。其实,我俯仰之间,它已沧海桑田,这花,又何曾是我见过的那朵!
我从没有在意过一朵野花,从没有注目过一朵野花,如此刻一般。
如果将这朵野花栽入考究的陶瓷的花盆,摆到川端康成曾入住的那间热海的旅馆,也同样能让凌晨四点醒来的他惊叹——花未眠!
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中说:“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欣赏真的花。”人之不留心欣赏真的花,大概是因为真的花无益于俗世的生活吧!而花的画呢,经过了人的描摹,就可以朋友赠答,反复赏玩,待价而沽,价值连城了。
汉高祖刘邦是沛县一亭长,他的老乡兼好友萧何、曹参,都是千古贤相。假如高祖不是沛县一亭长,而是其它某一县的亭长,与萧、曹二人既非老乡,也非好友,萧何、曹参还会是千古贤相吗?“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美丽的花常有,发现美的机缘不常有。
以中国幅员之辽阔,有多少个沛县呢?所以,可以做宰相的人有很多,宰相却只有一个。“各致其能以相生”,既要考虑自己能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也要考虑社会需要你做什么。就算你有宰相之才,假如已有贤者在位,你何尝不可以做一个自食其力的泥瓦匠呢?
当下,一些人高不成低不就,整日浑浑噩噩、长吁短叹、牢骚满腹,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是不对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天下无事时,大可“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肉食者鄙,不能远谋”之时,你再挺身而出不迟嘛!就怕你没有曹刿的本事。
野花在风中,弯成了一条孤零零的弧线。我见过被风吹断的大树,见过被风吹倒的成片的庄稼,却从没有见过一棵被风吹断或吹倒的野花或野草。树之被吹断,大概是树大招风且刚而易折,如一艘因为搁浅而永远不能移动的大船的船帆,被吹断也没有什么奇怪。庄稼的被大片地吹倒,大概是过于密集,好比中世纪庞大的步兵方阵,面对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怎能不被狂暴的风吹倒呢?又如多米诺骨牌,怎能不牵延而及于一大片呢?
野花的不会被吹倒,恰恰是因为它的“卑微”、“柔弱”与“孤独”。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路边是一条很深的沟壑,流着一股很细的山泉水,平日里几不可见,冬天,泉水在一处断崖逐渐冻结,形成一条很壮观的冰瀑!卑微的山泉水因为冻结而形成壮观的冰瀑;卑微的我因为一朵野花驻足而有所会意!我会意了些什么呢?东施效颦,学陶渊明偷个懒吧!“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南唐李煜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时光易逝,人生苦短。“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百无聊赖,度日如年。而当你注目一朵野花,发现它的美。你将忘记时间的流逝,忘记它的匆匆,忘记它的漫长。
刘凯旋,笔名文几方,网名老文,甘肃省甘谷县人,现供职于甘谷县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