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丽纯
重阳节到了,我回娘家去看望九十岁的老爹。
爹看到我来很是高兴。我把买来的鱼肉放到他的冰箱里,告诉爹说:“平日里随时做着吃,不用等过节再吃。”
爹说:“不用总往我这儿买鱼买肉了,不想吃。再说我也不过重阳节。”
“以前咱家经济条件不好,现在有条件了就过呗!”
“那也不想吃大鱼大肉了!”
“那您想吃啥?”
“就想吃你娘做的炖豆角、烧茄子。”
我听了一时哑然,按说炖豆角、烧茄子好做,不是难事。可是就是做不出我娘做的味道。未出嫁时常吃娘做的豆角,虽然是大锅炖,但豆角炖熟了,上面会有很多小气泡,特别的好吃。那时候每逢夏天豆角大量上市的时候,(只有在这个季节,豆角最便宜),娘就会给我们做豆角吃,有时放点土豆,有时放点窝瓜,慢火炖着,香气慢慢地升腾,味道越来越浓。娘用一只大海碗盛上来,就这一道菜,就着二两米饭,我们全家吃得有滋有味,特别香甜。只是这已经是美好的回忆了,因为娘离开我们已有十八载。如今老爹想吃这道菜,分明是想起我娘来了。
小时候总觉得爹和娘并不是很恩爱,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听娘说,她过门时是抱着大公鸡过来的。那时爹参军没在家,娘当时只有十五岁,就让婆家、也就是我的奶奶家娶了过去,种地、伺候公婆、小姑子、小叔子一大家人,度过了五年独守空房的日子。直到我爹抗美援朝在战场上负伤转业,我爹才把我娘接到哈尔滨市一起生活。小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笑话,抱着大公鸡结婚, 想想就觉得好笑。长大了,知道了爱情,又为我娘感到悲哀。
爹是军人出身,爆脾气,干什么都要雷厉风行,还得马上执行。因为娘有工作也得上班。爹就给我们姐几个分工:大姐洗衣服,二姐做饭,我倒炉灰、劈绊子。爹每天下班都要过问检查。爹还本着棍棒之下出孝子的传统观念,常打我们,别看我们是女孩,照打不误。学习不好要打、忘干家务活得打、见到来客人不问好得打、顶嘴更得打。我娘心疼我们总拦着,不让爹打我们,结果爹和娘打了起来,甚至上了派出所。我们都非常怕爹。爹一下班,我们听到楼梯响,或者听到爹的咳嗽声,我们马上都忙起来,做作业的、扫地的、到厨房帮我娘做饭的,都不闲着,总之不能没事躺在床上, 要让爹看见,很可能会给你一巴掌:“大白天别横躺竖卧的,该干啥干啥去。”
那时我对爹的印象不好,虽然他领我剪头、给我剪指甲、领我看病,还给我削苹果,但我还是怕他,因为我们姐几个稍有不对,他就厉声地批评我们。弄得我们都跟娘好,都离爹远远的,常在娘的面前说爹的不是。可娘却总是替爹说话,常说你爹也是为了你们好,教育你们做个好孩子。我心里想,总打我们还好啊?哼!我娘可真是的,还向着爹说话,忘了爹怎么跟你吵架了,咋不跟他离婚那,觉得娘真没骨气。
许多年过去了,我也成家有了孩子,慢慢地理解了那个年代爹娘的爱情,理解了爹对我的爱,他对我的严厉管教,虽然方式方法粗暴一些,但我却越来越觉得爹管教得很对,在教育子女上、在生活的日常小事上,都让我受益匪浅。我常在爹面前说起起小时候,他对我的严厉管教,真是管对了。爹这时就会开心地笑了:“我在你们心中还有好啊,哈哈!”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
傍晚我给爹做了一盘酱闷茄子、拌个凉菜,还有红焖肘子,都是爹平时喜欢吃的,我为爹斟上一小盅白酒,对他说今天是重阳节,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以后每年都给你过重阳节!爹乐呵呵地一饮而尽。我和爹边吃边叙着家常,虽然饭菜简单,却很温馨,度过了一个愉快的重阳节。爹看天黑了,急忙催我回家,说秋天早晚凉,快回去吧,别着凉。这都是我要嘱咐爹的话,可爹却来嘱咐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来嘱咐我,你自己多注意点吧!”我笑着说。爹听了也呵呵地笑着。
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重阳节竟然是我给爹过的最后一个节日!刚过完重阳节不久,爹突然喘不上来气,急忙住院,当时诊断是他的肺心病犯了,打了半月点滴也见好。那天我在医院跟爹说我先回家了,明天咱们就办出院,回家慢慢调养。爹微笑着向我摆摆手。没想到我刚回家没多久,弟弟就打来电话说,赶紧来医院。我一听就感觉不好。急忙来到医院,可是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让我始料不及。想着刚刚给爹过完重阳节,爹就走了,泪如雨注;想着爹微笑着向我招手,竟是和我告别,心如刀绞。
这最后的重阳节竟成了我永久的怀念。
作 者 简 介
周丽纯,呼兰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