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猛然抬起头来,仰视无垠的苍穹时,己亥年的日历已是哗哗地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是呵,随着街市里、田间地头人们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孩子们也收起心到学校汇入郎朗的书声中。我们知道,年的喧嚣已经远去了,渐渐地成了尘封的记忆。
忽一日,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作好任何准备的当口,天际间阵阵惊雷此起彼伏地轰鸣,仿佛是积蓄了很多时间的雨水哗啦啦地欢快而至,拍起大地弥漫了数月的尘埃。这时候,我们不经意的发现户外虽然依旧朦胧的旷野里迎面拂来的风不再那么凌冽刺骨,似乎是有了些许温润的味道。体格好的小伙子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冬装,爱美的女人们更是纷纷换上了鲜艳飘逸的衣裙。
由于身体原因,我一直长期沉于陋室,在书山里跋涉。这个时候,我发沉的双手也放下翻了又翻的《夜航船》、《贵州通志》、《毛泽东传》,伸伸懒腰,揉揉眼睛,迈开腿,慢慢的走进已有许多日子不曾光顾的庭院,看似一切都如往常,花,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树。今年气温偏低,经历了一波又一波霜雪的花草树木却已经开始有了复苏的意象。木本的海棠、梅花、映山红和梨子树,以及草本的兰花已缀上了朵朵花蕾;茶花、迎春花则两朵三朵的绽放出红红黄黄的艳丽;依然伸展着绰约身姿的花椒树和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桂花树、蔷薇和金银花枝上,雀儿们已开始在萌起了一个个芽孢的树梢之间上下翻飞着追逐、嬉戏,或是梳理着羽毛,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闹春,给我的家我的世界添来不少的热闹景象。
我知道,黔中大地已是春意萌动,春天的脚步十分守时地徐徐向我们走来,万物开始剥离萧瑟与寂寞,竞相复苏。
一天又一天,在我急切地盼望中,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日渐充溢着苍翠而耀眼的绿,各色花朵也争先恐后地开放着,吐露芬芳。越来越多的雀儿来来往往,欢快地沐浴在满园的芳香里。
这时候,我和妻已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庭院边角上的那几株花椒树,看看它们是否萌芽。一丈多高的花椒树如是已经伴着绿叶缀着朵朵细碎晶莹的花蕊,便会由衷地凭添几分喜气。
凡言及南国嘉木之花椒,国人并不陌生,都会说,那不就是一种普通的香料嘛,还可以入药呢。但要说起我们云雾特有的九叶花椒,就鲜为人知了。这里的本地人,一旦谈到花椒,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言不由衷的词语,每一句都是在赞美自己家乡的花椒树。
可能是上天格外眷顾云雾山下的云雾人,这里产的花椒除了具有麻的共性之外,就是有一种扑鼻而来馥郁回甘的奇异香味。其它任何地方的花椒是绝然没有这种香味的,而且其范围之小,又使之市场上的价格不菲。这些年,云雾花椒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鲜品每斤可达一两百元。这在许多人看来,当然是一种颇高的消费,一时间很是难以承受。还让人接受不了是,十公里范围以外的花椒却大不一样,全然失去了那回味悠长的香气,其价格也仅及云雾花椒的十分之一而已。当然也有想赚黑心钱的假冒者,却逃不过老练的云雾人的火眼金睛,他们好似道行极深的鉴宝人那般,一旦走上前去,一看一闻便知真伪。
许多年以来,有着奇异香味的花椒培养了越来越多人的味蕾,以至于每年腊月,为了满足舌尖欲望的人们都以有云雾花椒制作的腊肉、香肠、血豆腐、霉豆腐为荣,非此不可。招待远方的客人时,介绍的重点无一不是花椒的源头之好。
苗岭贡茶之乡、贵州最美茶乡的云雾,其特色牛杂火锅、狗肉汤锅闻名黔南十里八乡,其中就少不了一味大料,便是云雾本地花椒。其独特的食谱配方,很是打动了前来茶乡观光的客商们的食欲。
云雾及周边地区的人民群众酷爱牛打场,场面宏大热烈且人潮涌动,直至夕阳西下方才恋恋不舍的散去。事实上,牛打场的人流中有太多的看客,往往是奔着那河滩上的狗肉汤锅而去的,况且是东家看看西家望望,谁家的狗肉熟得烂,谁家的是黄瓜脆,关键还是谁家的蘸水用的花椒正宗。也有哪一家都不信任的美食家,身上随时备着一瓶好花椒,落座后会大声嚷道:我的蘸水不放花椒,我自己有。
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的食客们一边大块嚼着冒油的狗肉,一边大碗喝着小锅米酒,耳畔又传来牛打场上主持人及看客们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叫喊声。昏昏然,不啻是一番神仙般美妙的享受。
说来也怪,自从尝到了云雾花椒的好处后,有人纷纷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或者是荒坡上广植花椒树,一年四季浇水施肥地精心培育。每当各家各户房前屋后的花椒树被缀满的果实压弯了腰时,费尽心思培植成林了的野外花椒树上所结的花椒却是寥寥无几。也有外乡人讨要几株云雾的花椒苗回去种,然而所结的花椒味道却全然失去了云雾花椒独特的奇特香味。这就犹如将茅台酒的酿酒方拿到任何地方都酿不出茅台酒一般神奇。于是乎,云雾花椒又增加了几分神秘色彩,至今仍然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其缘由。
每到春天来临,我就知道,有许多的人家和我们一样,盼望着自家的庭院早早地飘逸着那股奇异的香。
有了香,还要体味着收获的辛苦,无畏树上坚硬的尖刺,爬上爬下的将粒粒果实摘下来。一天辛苦之余,站在花椒树下,望着沾满花椒香味的双手,是满心快意的笑。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必定是满满的幸福。
本期编辑:萧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