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志宏
张学武老师是我高中时期有幸遇到的终身难忘的一位恩师。他教了我三年的语文课,也做了我三年的班主任。他对我和我们那个文科班的许多同学的影响都是非常之深远的,不仅仅是在学习上,更重要的是在“三观”上的影响不可小觑。直到今天,在或大或小的同学聚会上,谈起这位张老师,很多同学都会异口同声地表示:张老师确实是位好老师!
1988年我上高中,最先认识的就是张老师,他担任我们班语文课兼班主任,我对张老师的好感源于第一堂作文课。记得张老师在之前的语文课后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向你介绍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胡乱写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为了卖弄堆砌了不少的成语,没成想在第一堂作文课上,张老师却把我那篇作文当作优秀范文大讲特讲了一番。他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神采飞扬地讲评,我在下面如坐针毡,心里既兴奋激动,又羞涩难当,只感觉双颊像被火烤着一样一阵阵发烧。但也正是那堂课让我这个乡下柴火妞对自己有了一点自信心,也激发了我对语文对作文的浓厚兴趣。
张老师那时候大约三十几岁,相貌平平而且不修边幅。他个头不高,身体稍有些发福,脸色略黄微黑,操一口“白草普通话”,讲课时候眉飞色舞,声情并茂,肢体语言相当丰富。仿佛讲台就是他的舞台,而他是个滔滔不绝的评书演员。他讲课擅长引经据典,一听就知道他一定读过很多很多的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既博古又通今,不得不让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情。他还喜欢把很深奥的道理用打比方的方法,掰开了揉碎了,浅显易懂地讲给我们听。所以那时候听他讲课,我就感觉是一种如沐春风般很美好的享受,课下的作文写起来也感觉得心应手,特别轻松。
1989年的春天是我们高一的下半学期,记得那是农历的四月十八那天,张老师组织我们全班同学一起到县城西北的汤泉春游。那时候汤泉还没有被开发,只有一座温泉疗养院,路还全部是土路,而且坑坑洼洼很难走。张老师提前安排所有走读生都骑了自行车,自由组合驼带一名住宿生,张老师就指定我坐在了他的大28“永久”上。因为我个子矮小,他便让我先行坐上后椅架,而他骑在大梁上,左脚点地,右脚猛劲一蹬,车子便左摇右晃地前行了。一路上,张老师和我不紧不慢地聊着天,他很自然地问到我的家庭情况,当得知我来自农村,岀身寒门时,张老师便告诉我说,他也来自农村,并且在农村摸爬滚打了好多年,还和我讲了他在农村时经历过的好多事情。张老师说“咱们越是出身寒门就越是不能自悲,越要活得有骨气,将来才能凭本事吃饭!”张老师这句话当时就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由于我在理科方面的极度“弱智”,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科。令我欣喜的是,张老师正好又是我们文科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并且一直带我们到毕业。
张老师最让我敬重的是,他不像有些“势利眼”老师那样,对我们出身寒门又成绩平平的学生视而不见,嗤之以鼻,他既不逢迎“高干子弟”,也不轻视寒门学子,他把每个学生都视若珍宝,他善于发现并挖掘每个学生的优点和长处。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永远闪烁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光芒,管理能力超强的“大胡子”同学做了班长,品学兼优的才女淑清做了学习委员,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他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同时又区别每个学生的不同情况因势利导。所以我们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他,就连少数不爱学习的“捣蛋鬼”也不得不对他敬畏三分。记得那时候我很喜欢作文,张老师布置的每一篇作文我都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哪怕写不完其它科目的作业。受这位酷爱文学的张老师的影响,我们班上涌现岀很多善于写作并热爱写作的同学。有一位降姓女同学还在《张家口晚报》上发表了一篇小文章,张老师欣喜万分地拿了报纸在作文课上朗读了那篇文章,并对降同学大加褒奖,同时鼓励大家向降同学学习,多写好文章。班上因此掀起了写作热潮,后来有三位男同学还被张老师冠之以“文学三巨头”的美称。张老师还组织班上喜欢写作的同学成立了一个“小草文学社”,把同学们的优秀作文自己动手刊印成小报,有的还被推荐到校园里的墙报上。记得我的一篇作文有幸“墙上有名”,只不过当时用的是张老师特意为我取的笔名“杲阳”,很多同学并不知情,但我自己是知道的,还因此窃喜了好一阵子,每天路过那块板报都会情不自禁地偷瞄一眼那个名字,直到被换上了下一期新的内容。而令我惭愧的是,那时候我的字写得太丑了,像“蜘蛛爬”,张老师有一次忍不住对我说“有时间好好练练字吧,你的作文内容很好,但是字太难看了,就好像你把尚好的茅台酒用洗脸盆给我端上来的一样!”
我上高中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情况特别窘困,父亲一个人上班养活家里七口人,母亲又体弱多病,常年吃药,生活异常拮据。所以我那时候花钱特别节省,食堂里有一毛钱菜的时候我绝对舍不得打两毛钱的。同宿舍里家境好的同学比着花钱,我和邻村的李姓同学却比着省钱。凡是同学们需要花钱的小活动也从来不敢参加,甚至有些学习资料都舍不得订购,能借用的就坚决不买。记得有一次张老师推荐一本《高中文言文释译》,很大很厚的一本书,我其实特别想订一本,但是因为要十几块钱,对我来说太昂贵了,我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大约两周后的一节下午自习课上,这本书发下来了,看着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拿到书迫不及待地翻看着,我的心里既羡慕又难过。我闷闷不乐地拿起语文课本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突然,一本厚厚的《高中文言文释译》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我的眼前,我惊诧地抬起头,看到了张老师那温和的笑脸,他轻声说道“送你了,好好学!”然后便踱着方步向后排巡视去了。那一刻,我的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了,我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谢谢您张老师,您就是我的恩师”!
不仅如此,那年学校发放助学金,张老师通知有需求的困难同学都可以写申请,我便如实写了申请上交了,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就分配给我五十元的补助,而其他递交了申请的同学则是二十元到五元不等的金额。因此有同学私下里向张老师抗议,说他太偏心了!所以,后来又发放助学金时,张老师再也没有“偏心”我了,但是,张老师对我的恩情却令我没齿难忘了!
而最令我沮丧的是,尽管我学习很努力,但始终没有把成绩提上去,不得不承认“智商是硬伤啊”!张老师一句“有心扶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更是让我愧疚万分,无地自容!因此,高考之后,当我得知自己刚刚超了递档线9分时,自觉无颜面对恩师,于是便躲着他胡乱填报了志愿,匆匆返回了老家。结果不出意料地落榜了,后来我才知道,有比我低3分的同学都被张家口电大录取了,原因是我没敢填报那所学校,因为当时听信了一个错误的传言,说是那所学校不转户口,而那时户口对我们农村子弟来说至关重要。
高考落榜之后,我回到乡下老家,为了早日经济独立,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在乡中学谋了个代课老师的差事。其间我与张老师通过两次信,他鼓励我不要停止学习,可以再参加成人高考。许是上天垂怜,亦或是命运使然,那一年我有幸赶上了农业银行的三次招考机会,第一次我考了全县第一,但因为被录取到的六个名额中只有两名男性,在那个特需男员工值班守库的单位里,这种录取结果迟迟未获批准。之后我被通知可以去上两年银行学校,毕业后再回本地银行工作。但是父母拿不出3000块钱的学费,一心只想让我能直接上班挣钱以减轻家庭负担。结果还真是天遂父母愿了,不久又一次招聘考试机会来了,我又拿了个全县第一,而且这一次八个指标的录取结果是六男二女,所以很快地便被通知体检并正式报到实习上班了。父母异常高兴,我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张老师的时候,他异常兴奋地对我说:“很好!银行是个好单位,记住要好好干,凭本事吃饭!”张老师这一句“好好干,要凭本事吃饭”成了我在银行近三十年职业生涯中时刻不忘的座右铭,无论是岗位竞争还是工作调动,在翻天覆地的改革浪潮中,每逢关键时刻,我都会想起张老师这句话,于是,自己便有了战胜困难,迎接挑战的自信心!
1998年末,银行转企改革实行了第一轮“减员增效”,考试裁员之后我从龙关营业所被调到县支行工作。安顿好一应事物,我便于班后的一个晚上一路询访找到了张老师的新家。他见到我异常高兴,两手把我拉进门,一边忙着沏茶倒水,一边热情关切地问东问西,还指着写字台上的一个兰色花瓶说:“瞧瞧!这是你毕业那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保留着呢!”我看着那花瓶里几乎淡光了颜色的纸花,鼻子一阵发酸。更令我欣慰的是,虽然早前得知张老师遭遇了婚变,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岀了婚变的阴影,并且已经开始了新一段恋情。所以那时候的张老师依然是生龙活虎,谈笑风生,激情四射的状态,听的出也看的见他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2004年,银行继2002年内退减员政策之后的第三轮减员风波再度袭来,大批对前途失望了的同事选择了“买断工龄”或“分流下岗”,然后“张宣”地区便出现了岗位缺失,于是通过报名竞聘考试,我被调至宣化支行。这之后,由于我们夫妻两地生活,女儿才刚刚两岁,生活和工作压力都越来越大,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就几乎和张老师断了联系。2007年同学们组织聚会时,我刚刚做了乳腺手术,正值住院期间,未能参加,后来在同学们寄给我的聚会录像中,看到那时候的张老师依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脸上多了些岁月的刻痕。但是在2014年同学们再度组织聚会时,却意外得知张老师得了脑血栓,还在恢复期,老班长说,如果张老师见到我们,肯定会特别激动,怕是于他的病情不利,因此便没敢邀请他参加,也没敢去探望他,这也成了我的一个莫大的遗憾。后来有本地同学把张老师拉进了班级微信群,我和张老师又再度恢复了联系。他把近两年里在《大秦文学》等平台上发表过的数百篇几百万字的文章都陆续发给了我,有长篇小说,也有短篇小说,随感或散文杂文。我一有空便打开来读,读他的《病中杂记》我才了解到张老师病中及康复期的一些详细情况,同时也感受到他乐观豁达的心态,为他与病魔顽强抗争,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精神所折服。读他的《忏悔录》,让我再度回忆起他当年雄姿英发,不畏权贵,敢爱敢恨,敢怒敢言的热血风彩,同时,年近“知天命”的我也明白了为啥才华横溢的张老师一生都没有成为张校长,就是因为他的不善逢迎,不喜官场勾心斗角的性格,和他“凭本事吃饭”的人生信条。但是我也同样体会到了“凭本事吃饭”的心安理得和问心无愧,我们无怨无悔!
通过和张老师的微信聊天,我了解到张老师在每天坚持康复训练的同时,于2017年开始再度恢复写作。由于右手还不能自如活动,他便用左手打字,而且每天要坚持打3000字左右,所以这两年里的几百万字文章都是他用左手敲出来的!这种由于对文学的酷爱而表现出来的顽强毅力如何不令人折服?又怎不让我对他敬佩有加?我再度被张老师的精神深深打动了,加上已经坚持写作多年并发表了大量文章的莉同学,已经出版了心理学著作《转弯》的舒心同学,在书画界小有名气的唐同学,名满山城讲坛的陈教授,和早已在美术及设计界功成名就的高同学,他们的奋斗与坚持无不在感染着我,唤醒着我沉睡多年的对文学的激情与热爱。这些年我每天几乎只和数字打交道了,已经到了提笔忘字的程度,但对文学的热爱和对写作的兴趣却像一只被囚禁已久的小鸟,内心里对蓝天和自然的无限向往的激情火焰却从未熄灭过,只是在默默等待一个被放飞的时机!而这个时机现在似乎已经很近了,因为我很快就要退休了,大批朝气蓬勃有学历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已经挥拳上阵,单位这块阵地已然属于年轻的一代了。我想我是时候开始向我的恩师和同学们那样,腾出时间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写一写我这几十年来经历过的值得记忆的人和事。虽然我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无名小卒,和我那些优秀的同学们不可同日而语,对我的恩师更是望尘莫及,但是我想,我的平凡经历和感受也或许能够引起和我一样平凡的人们的共鸣吧?亦或许能对平凡的后来人提供一些经验和教训,最起码也能让他们了解一下曾经的我们这一代平凡人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我要写的第一个故事便是《我和恩师张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