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英(四川)
今天又回了一趟老家去看望双亲。
坐在家里,我与父母唠了一阵家常,便独自一人顺着农机站的酒厂进湾,那儿是我的祖屋,沿山循湾地走在乡村的水泥道上。
前几年回来,父亲身体尚好,我还可以陪着他和母亲出来顺着老屋慢慢地走,而今,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特别一到冬天,只能成天地呆在屋里,从早上坐到天黑,陪伴他的,只有母亲,进进出出。前几年,他身体还好时,在湾里的老房子,前前后后收养了六七条流浪狗,每天早晚都要给狗儿背食物回去,无论寒暑,从未间断。来回一趟,最低也要四十分钟左右。随着近几年父亲身体的每况愈下,老屋里的流浪狗也逐渐地东一只、西一只地不见了,直到前年,一只也没有了。而今的父亲,被疾病折磨得只能成天地被困在家里,坐在屋里,不犯病已经是万幸了。
初冬的天气,阴郁。街上少有行人,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坐在自家门前的几乎都是老人,慵懒,疲倦,微闭着双眼,无精打彩,不知是正在打瞌睡,还是在默想着前尘往事和近来的家事。街上在麻将馆里酣战的,是精力体力都旺盛的中年人,乡镇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的影子了。
我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心里莫名地充满了无言的忧伤。目之所及的乡村田野,在冬日里,如早上刚起床的懒妇,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万顷良田,杂草从生,长势比庄稼还好,一派荒芜,了无生机,污水荡里,三三两两的鸭子和家鹅在里面游来游去地到处觅食。
看到这杂草丛生的田间地头,我知道,来年开春后,乡亲们又要用除草剂将其一扫而光。殊不知,这便捷的除草方式,实则是让自己、让家人、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在吸毒啊!每每一想到庄稼人用除草剂除草,用化肥种庄稼,用饲料喂养家禽、牲畜,我的心总无由地充满了深深的忧患。
想起小时候,每到棉花要结蕾的时节,我们小孩子总会带上一个装了水的小瓶子,到棉花地里去捉棉虫,大虫便装在瓶子里,小虫用棉叶包着。那一条条的虫,飘在瓶子里,直直的,悬浮着。中午、晚上回来了,便将瓶子或一坨坨包了虫的小棉叶包交给父母,让他们交给队里的记工员,数虫子和包数,为家里计工分、分粮。记得我有时候贪玩,捉的棉虫少,我把竹叶里的虫也剥出来放在瓶里,狡黠地当棉虫滥竽充数,为的是帮父母多挣点工分,为家里多分点粮食。
小时候的田间地头,几乎看不到草。当野草刚刚冒头的时候,都被那些为帮父母挣工分的女孩子割完了。记得小时候,我还没上学,个儿又瘦又小,常背着个背兜,跟在那些大姐姐的后面屁颠颠地去割草。大凡哪儿的野草丰茂、长势好的,她们眼也尖,三步并做两步,跨前而去,三下五去二,麻利地挥镰,迅疾地将青草抢在她们各自的背兜里了,早已将我远远地甩在了她们的身后,待我气喘吁吁地撵上来时,只能望草兴叹。很多时候,傍晚从山上,在袅袅的炊烟中,在父母的声声呼唤声中,从田间地头回家时,那些大姐姐的背兜是沉沉的,满满的,我的背兜里却是稀稀拉拉的几把杂草。
童年的记忆,永远是那么的美好,令人回味。童年记忆里,人们的身体状况,除了头疼脑热,最大的疾病是饥饿。全身无力,饿得发慌,只要有一顿饱饭,便百病消除。而今,衣暖饭足,随着人们的体态越来臃肿,怪病百出,重疾越来越年轻化。癌症,如感冒般地寻常普遍。小时候,一顿饱饭可治百病;而今,一片蓝天、一掬清水,便是世外桃源。这源里的人,便是世外高人,没有邪毒可浸。
而今,种庄稼的人一天天地老了,行动迟缓了,也慵懒了,他们也用当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耕种。我们今天尚可还有浸着农药、化肥的粮食、蔬菜果腹,当哪一天,家园里耕种的人们已全部老去了,田园里、土地上再没有人去耕种了,生活在城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上等人,又去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啊?
也许,这种想法,某些人会嘲讽我是个疯子,杞人忧天。苍蝇附在玻璃上,出不去,也进不来。
当今,房子是人最高最大的地位与财富的标配。
我只奢望,能吃上小时候干净的粮,喝上干净的水,呼吸着小时候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家人健康,这便是我的财富的标配。
乡村在荒芜,在疲惫,在慵懒。谁来振兴?
这振兴,不是政绩上数字游戏,而是种出干净无药安全绿色的粮食、蔬菜、肉类、水果。大江大河的水清澈,一掬便可饮;天下的空气清新,众生皆可平等地享受;人人除了饥饿劳累,再没有所谓的什么三高富贵病,以及各种癌症。
这种振兴,便是我的世外桃源。
我期待我的世外桃源。
桃源里,我的父母坐在阳光里,春风拂面,再没有疾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