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池净 墨上尘事
拆解汉字，“婚姻”这两个字，都是女字边，寻求婚姻是女人的事；“爱情”这两个字，若是繁体，都是心字部，爱情是心事。心事是男女共通的，而婚姻却只与女人有关。你想坚守它，它就不会坍台；你想放弃它，它就灰飞烟灭。
——六六 《女不强大天不容》
1
跟嘉还是男女朋友那会儿，我不会做饭，他也不会，于是我们经常是在外面吃，要不就是煮碗泡面或速冻饺子。他妈妈对此意见很大，经常在电话里吊着嗓子喊:“嘉，你对象不会做饭，算什么好对象?外面的饭菜，不是没营养就是放了地沟油。你可得想清楚！”
我不是没听到，也知道“你可得想清楚”后面意味着什么，于是面露尴尬。嘉看在眼里，一边对着手机“嗯嗯啊啊”应着，一边揉揉我的头发表示歉意。
后来双方见家长，我爸妈很热情，说要请未来亲家去饭馆好好吃个饭。饭桌前，嘉的妈妈冷静而客气，我竟稍微地松了口气，本以为她会令我难堪。灌汤包上场，嘉说:“妈，您别烫着，吃这个要先开个小口……”他妈妈生气地打断他:“我懂，我当然懂，别用外人语气教导我！”我爸妈不敢多言，埋头吃着，我则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这一字一刀，刀刀都是朝我来的。
2
磕磕碰碰，兜兜转转，这婚总算是结了。我的亲戚朋友都觉得我和嘉般配，祝福的话说了很多，但又都对嘉的妈妈颇有微词。婚宴上，一个讲话直接的朋友悄悄拉过我，说:“不后悔?你看你婆婆，婚礼上人人有说有笑，就她一个绷着脸。你以后可得受气啦！”我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端小蛋糕给婆婆吃，她仍然没有好脸色，“好啦好啦，知道你贤惠。不对我胃口，不想吃，端走吧。”
婚后，我决定不能让婆婆看扁，一下班就去看食谱、买食材，兴致勃勃学做菜，但结果不尽人意，色香味俱糟。有时候我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晚餐，婆婆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菜上了餐桌，嘉很给面子，大口大口吃，我知道不好吃，感动得眼眶湿润。婆婆一口也不试，筷子一摔，进了厨房，亲自炒了几个菜。嘉已吃饱，她仍要求他吃，说是吃我做的菜委屈了他。
我更委屈，总在婆婆面前强颜欢笑，在嘉面前发脾气、哭泣。婆婆的态度没有好转，嘉在最亲密的两个女人间周旋。婆婆最擅长做的葱香鱼外酥里嫩，香味诱人，装盘时葱花一洒，汁液一浇，发出“嗞嗞”声，令人胃口大开。然而我不能安心的吃，更不敢多吃。
有时候我在想，婆婆真的只是嫌弃我不会做饭吗?如果我能学会，她态度会有好转吗?其实我和嘉都隐约地明白，她是故意刁难我，她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好过。
有好几次，我对嘉说，要不离婚算了。但生活艰难，找到好伴侣更难。况且，我和嘉是同甘共苦一起走过来的，他也是最懂我的人，我这样说，他自然很难过，要我别胡思乱想，他不会放弃，也求我别放弃。
婆婆向来疼爱嘉，嘉都长成一大老爷们了，她仍给他无微不至的关心。连嘉要穿哪种袜子，她都要细细研究、挑选。对我就很刻薄了。我早起给嘉煮了咖啡，婆婆一言不发，当着我的面把嘉的那一份倒掉，换成麦茶、无糖豆浆或小米粥。嘉洗漱完来吃早餐，瞥一眼餐桌，便了然于心，于是我们面对面沉默地吃着，牙齿打烂往肚里咽。出了门，他各种道歉各种贫嘴，把脸色阴郁的我逗笑。那时候，我感觉甜蜜又心酸。
3
嘉说，妈妈也很不容易，你忍忍她，好吗?
好，我忍。
我忍她以打扫卫生为由扔掉我收藏多年的几本外国小说，我忍她在我刚拖净的地板上吐瓜子壳，我忍她跟小区里的人说我买贵的化妆品败家，我忍她不尊重我，当着外人的面直接辛辣地挑我的毛病。
她生病住院那会儿，嘉看护她。我知道自己与她无话可说，就回家研究煲汤给她补身体。一不小心烫伤了手背，冒出一大片血泡，我也忍着。我怕怠慢了她，就快快地送去汤，才想到要处理伤口。
但转机也许就是那一次。
老太太嫌汤太淡，我急匆匆去买盐，买回来她又说味不好，不想吃。我在一旁坐着，显得心灰意冷，她又指责我做作。嘉看在眼里，罕见地对自己的妈妈发了脾气，还拖过我的手，把烫伤给她看。我更多的是尴尬和恐惧，想缩回手，但婆婆竟然愣了愣，还拉住了我，说:“嘉的爸爸去世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生怕别人欺负他，才会处处为难你……”
我心里五味杂陈。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又说:“孩子，你原谅我，好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借机上厕所，才总算哭出来。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高兴、焦虑、怀疑，或是承认受到伤害、受宠若惊?我不知道，我只痛痛快快地哭，哭完仍要装作没事人，继续坦然面对嘉和婆婆。
从那以后婆婆像是变了个人。
4
她给嘉煮甜粥，以前没我的份，现在她总是给我准备一份少放糖的，不再数落我天天嚷嚷减肥像个妖精。
她也不再在别人面前说我坏话了，有人酸我，她对那人黑了脸，言语间护着我。
我仍学着做菜，婆婆不再冷言冷语，还亲自尝菜，给出建议。有一次我做糖醋鱼，那是比较成功的一道菜，她吃得笑眯眯的，还转过脸对嘉说:“真好吃，对吧?我儿媳妇做菜还挺有天分。”
我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是惊讶。我摸不清婆婆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对我好，我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我怀孕那会儿，嘴馋得很，经常半夜想吃东西，有时是小龙虾，有时是酸辣米线，有时是半小时车程外的一家韩料馆的酸黄瓜。那段时间我自己都怕了自己，刁蛮、任性、无理取闹。但嘉和婆婆都很有耐心，毫无怨言。嘉经常睡眼惺忪就带我出去吃东西，婆婆则非要我披上防风外套，再拿来帽子让我戴上，还嘱咐嘉要看着我，解解馋就好，别吃太多。
孩子生下来后，我以为婆婆首先是要去看她的小孙子，结果不是，她急忙忙地冲进来拉我的手，我情绪稳定下来后，她才满怀期待地去看我的孩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是得了产后抑郁症，食欲减退，睡眠混乱，精神恍惚，对什么都缺乏兴趣。她一次又一次地开导我，还给我找了心理医生。婆婆说:“孩子，你别怕，咱都是做母亲的人，坚强乐观是一定要的，而且也没那么难做到，你要相信自己。”我得以很快恢复过来，也多亏了她。
年初时婆婆不小心摔伤了腿，我竟也以对待亲生母亲似的忠诚与孝顺，在病床边守了两天两夜没合眼。我是那时才真正觉得，她是我的家人，我要分给她爱与关心。
5
生活总不是以甜美为基调的，那样容易腻，它更像一锅火锅，鲜香、辛辣、酥麻、清新都融入其中，滋味丰富而激荡，我们有着不同的个性，就有如不同的食材，能相容即是最佳。
我也原谅了婆婆以前的刻薄与冷漠，更感激如今的亲切。以后再有大大小小的矛盾和摩擦，我也不会太拘泥了。一家人终归要有一家人的样子，能团结，就尽量不要分裂。
END
作者自述：
池净，重庆女子，现居南宁，闲暇时间爱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