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荣
自打入了冬,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儿,我就会趴在阳台的窗户向外望:试试今天冷不冷?有风沒有?看看楼下路过的人们都在穿什么衣服?戴没戴帽子?儿子有时看见了就问我:“妈您怎么就那么怕冷啊?”我笑笑:“妈老了,不经冻了。”
其实我是真的怕冷,现在想想也许是年轻时去沙城给冻怕了吧。那时的沙城是真的冷啊!
我们是1969年3月10日中午到的沙城。从北京出发时,长安街路两旁的白果树,已经生出了嫩嫩的绿芽了!所以对沙城的寒冷,我们的思想准备并不充足。下了火车,因为不会吃莜面,就只好饿着肚子到集体宿舍去安顿行李。一路上腹中空空冷风嗖嗖,感觉到脸都快冻僵了。走到半道忽然看见有一个大沟,沟里是厚厚的冰,原来是铁路公寓的澡堂漏出来的水结成了冰。从沟上迈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好背着行李,绕了一个大远儿。初来乍到,沙城就给了我们一个冷冰冰的见面礼。
记得好像是第三天,我就被分配到了沙城站区信号车间,成为了丰沙线上第一个女信号工。师傅从不收女徒弟,所以要考验考验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师傅的考验让我真真正正认识到了沙城的倒春寒。师傅满脸严肃的把我领到了站外的信号机下,问我能不能爬上去。那时的信号机还是那种臂板式信号机,有故障时是需要信号工爬上去修理的。看看那个铁梯子宽不过一尺,倾斜度很小,看上去仿佛是直上直下一样。当时正是三月初,沙城车站寒风凛冽,信号机又远离站台无遮无挡。我看着在风中微微摇晃的信号机害怕极了,因为我恐高。小小的铁梯子窄窄的,手抓上去冻的都捏不住。惊慌、恐惧使我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冷风吹来仿佛泪水都冻在了脸上。我紧闭双眼哭着摸着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根本不敢抬头…忽然我听到了一声:“可以了,赶紧下来吧!”这时候才悄悄的睁开紧闭的双眼,一下子我哭得更厉害了,原来我已经爬到了梯子的顶端,伸手就可以碰到信号机上的臂板了。肆虐的寒风吹的梯子摇摇晃晃的,我哆哆嗦嗦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地面。
我们刚到沙城时,车站外面都是平房和庄稼地。大街上最高的建筑是百货大楼,我记得好像也只有三层。因为没有可遮挡寒风的建筑物,所以就显得更冷了。有一次春节前弟弟从北京来给我送吃的,爱人骑着摩托车去车站接。骑到家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可进屋后弟弟什么话都不说,怎么问都不搭腔。我正奇怪着呢他终于开口了:“姐,我刚才怎么也张不开嘴了,你看看我下巴颏子是不是冻掉了?”
儿子上小学二年级那个冬天,几场雪下来天冷的出奇。一个中午儿子进门就哇哇大哭:“妈太冷了,下午我能不能不上学了。”看着孩子那冻的通红的下巴和让风吹了的脸蛋儿,我也流下了眼泪。学还是要上的,只好想办法保暖了。我看见了自己那条厚绒围脖,一时计上心来。我先用饭盆儿比着画了一个圆剪下来,然后把围巾比划着圆周的长度剪好。又在脸的位置上掏了三个洞,两个眼睛一个嘴。给儿子套上试了试,有点儿像蒙面大侠。下午放了学,儿子乐的两眼放光:“妈。真暖和,我都出汗了。好几个同学的妈妈都要照着做呢。”许多年过去了,我在市场上看到了这款名曰老头帽的帽子。心中不由窃喜:这不就是我的原创吗?
有一段时间,同事中有不想再养下去的鸽子就送来我家,最多时养过十几只。一是我家院子较大,二是老公在北京时就玩儿过鸽子。天儿暖和时还好说,鸽子粪就让家里种葡萄的师傅收走当肥料。可一到冬天鸽子糞就边拉边冻上,很快就像一座座翡翠小山包了。就为了这些鸽子我家还专门将整座院子包成了玻璃城堡,但那些硬邦邦的鸟儿粪真是叫我闹心了好长时间。
后来也许是气候变了,也许是自己适应了环境,感觉到沙城不再那么刺骨的寒冷了。尤其是现在高楼林立的沙城,虽然比北京还是稍稍冷一些,但是再也没有那种透心儿凉的感觉了。有时想想那时料峭寒风中的一切,想想那时一年三四吨的大块儿煤往家运,想想那时冬天真是能穿多少穿多少的情景,心里还真是有点儿感触:未曾经历过沙城冬日的奇冷,怎么能体会到今日的暖冬?